傍晚时分,下学铃刚响两声,万远含便听得院内叽叽喳喳一通哄闹,收回思绪,慢步走下车去,隔了好一会儿才瞧见明颂班里的女学生。
“同学,请问万闻秋和钟毓绾怎么还没出来?”
“啊,今天轮到她们仨值日,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出不来。”
“哦。谢谢。”
似是习惯了万远含这样早晚接送,起先女学生们还觉得新奇,甚至怀一种羡妒参半的复杂情绪,揣想这双不大登对的鸳侣究竟情有几分真。
可也就那一阵而已,如今新鲜劲早就消磨地差不多了,再见万远含巴巴地候在门前,也只是粗略扫一眼便淡淡然擦身而过。
“万闻秋!”
怒气冲冲一声吼,吓得万闻秋险些连手里的抹布都拿不稳。
“你凳子下面都是些什么啊!”郎月一把薅住衣领,将她拽来桌前,边说话边崴过脚去看鞋底粘着的黄褐色物体。
“麦、麦芽糖呀。”
见她缩着个脑袋,郎月又好气又好笑:“你吃就吃呗,怎么还扔地上了?”
“没有!早上那会儿夫子提前进班,我怕他怕惯了嘛,握着木签的那只手条件反射就给缩下边儿去了。等他出了门才发现糖流了些在地上,那我也不想的。”
“……窝囊玩意儿。”
正说着话,钟毓绾端着盆水进了来。
死寂一片,三人再不多言,只闷声干着自己手头的事。
出了学堂,郎月觉察出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循迹望去,却是万远含。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也便收回了视线。
“月儿,”钟毓绾蓦地开口,扭捏着柔声道,“路上小心。”
“嗯。”
不过似有若无的一声。
“她说‘嗯’!”
郎月停了步子,一脸好笑地看着身后耍宝的万闻秋。
一点朱唇微绽陶欣悦意,荡飏潋波随没溶溶笑影。
愣怔在这一眼无双娇媚里,万远含迟迟未有反应。
从前不知,总以为她是清冷无趣的冰美人。原来她也是会笑的。那样温柔,那样明丽。
郎月心情大好,沿着长街走了许久也未觉困乏,连着两位车夫上前都给推拒了。
“嘟——嘟!”
后方传来鸣笛声,短促而急骤,她下意识朝里让了两步。那辆车却像是同她过不去,又连按了三四下,只这还不够,末了竟还挑衅地吹了两声口哨!
“你!……尤倦悲?”郎月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
“想什么呢?叫你那声没听见啊?”
尤倦悲懒洋洋地斜靠在车边,颇有几分顽劣痞少的意味,只是一双眼澄澈清明,未有戏谑隐遁。见郎月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也只是大大方方地耸了耸肩。
“哦,没什么。那个,刚刚没注意。”
“上车吗?”
“你去哪儿?”
“先头的决定不重要,”尤倦悲油乎乎地抛了记媚眼,一手按住右胸,“眼下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嗯。”面无表情,“心脏在左边。”
“……一时激动,一时激动!咳,你去哪儿啊?”
“回……”郎月拉开车门,却见明颂也在里头,两两对视一番,皮笑肉不笑道,“回见。”
摔门就走,只言片语不留!
尤倦悲却当没听见的,也不劝和,只老神在在地坐在位上打哈欠。听得后座传来窸窣声响,机敏地抬眼去看后视镜,不过须臾,那位便打开车门追了过去。兴致悠然地吹了两声口哨,便歪着脑袋看起热闹来。
“还在生我气?”
连句像样的道歉也没有,更别说极尽讨好地献些赔礼。
可偏就是这含了笑意的一声软语,击碎了数日来横亘在郎月心头的那块坚冰。她望着身前莫名有些可爱的明颂,险些绷不住笑出声来。
“是啊!”
假模假式地怒瞪一眼,朝右侧让了一步。
“那我道歉?”右移一步。
“好啊!”
“想美事吧。”
“……起开!”
“不能。你还气着呢。”又跟两步。
“你离我远点,我就不生气了。”
“不行。你骗我怎么办?”再跟三步。
目不斜视地望着口是心非、故作愠怒的郎月,指了指身侧的那堵墙:“能翻过去吧?或者,需要我帮忙吗?”
“你烦死了!”
猛力一推,明颂极为配合地踉跄着倒退两步,许是觉得自己实在幼稚罢,末了竟笑出声来。
一步步逼近,周身的冷冽清香斥满逼仄狭小的角落。
她退无可退,她避无可避。
“对不起。”
一树流年鲜景,将浮漾在夏日烂漫里的纯纯香气封藏在高墙之下。
凌霄坐卧,天香风阔。
“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