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施萃寒跟施蓬然有血缘关系吗?”
“没有。”
“怪不得。”
“松一口气?”
“算吧。哦,也不是。”两眉微蹙,复又垂眸,“不过无论是不是血亲,施蓬然到底养她一场,要真是她下的毒手……为利弑父,枉为人矣。”
见她心事重重,明颂也无意再论,取过那份已然看过无数遍的报告:“之前我有找过医院的吉田谦辛先生,他是我留学时候结交的朋友,看了之后说是没有问题。”
“嗯,的确。白纸黑字,一目了然,星点猫腻都藏不得。”
“那你打算怎么帮我?”
郎月眨了眨眼,婉顺乖巧地趴在桌边,偏过头挑了个光线略明亮些的角度,细打量起明颂的如画仙姿来:“明哥哥呀,西医帮不了的,就来找中医啊。”
“嗯?”
“排除。”
“排除?”
“你还记得施蓬然当时为什么被送去医院吗?”
“伤口感染。”
“在哪儿受的伤?”
“山上。”
“嗯,山上。”郎月蓦地坐直身子,斟了两杯茶水,“你不死心地问丛路事后有没有看过尸体,可有发现新伤,他说没有。首先要说的一点是他没有撒谎。
可在这之前,你们都忽略了一个问题:丛路做检查是想找找看有无致命伤口,这是职业行为习惯,并没有怀疑施萃寒和司机先生的意思。所以他的侧重点在于‘有无明显致命伤口’。
换句话说,那些不起眼的小细节,很有可能他压根就没注意到。毕竟他当时还是未出师的学徒,不严谨也是有的。”
明颂听得认真,见杯里茶水空了,又替斟了一杯。
虽有七年不曾同她见过面,但回城以后,从旁人口中倒也听来不少关于这位中医世家传人的消息,大都是褒赞她心思缜密、极具天赋的。故而即便郎月年纪轻了些,他也还是选择了相信她的职业素养。
“依你所言,丛路没有发现倒也情有可原,可为什么做检查的医生也没有发现呢?”
郎月揉了揉耳朵,接过茶水一饮而尽:“这可就有的说了。”
明颂看了眼耳垂位置微微隆起的小疙瘩,略皱了皱眉,起身回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瓶驱蚊水和一包棉签。
神情自若地借棉签蘸了些许药水,柔力刮擦。
郎月倒也不见扭捏,大大方方凑了过去:
“施蓬然是呼吸困难,缺氧致死。造成缺氧的可能性有很多,最常见的是哮喘、肺部疾病。
你也说了,他是因为伤口感染才被送去医院的,伤口感染这事可大可小,因细菌引起肺部感染实是常见。记得那次在清昼长,你跟我说施蓬然和姨夫为了避开敌军,躲进了一座小破庙里;
在这种通风差、空气污浊的狭小空间里,本就免疫力低下的伤患很容易就会被肺炎找上门。
最重要的一点:施蓬然当时烧着。”
说了好些话,郎月觉得有些口渴,见明颂眨也不眨地望着地面,也不好意思惊扰他,起身跑去小厨房问夜伴拿了只碗。
明颂回过神来,见她舀着茶水猛灌一碗下了肚,这才开口:
“伤口感染会有炎症,缘此发烧再正常不过;伤口感染引发肺炎继而高烧不止也是常见。能够确定的是:施蓬然在山上高烧不止定然是因为炎症。但不一定是为的肺炎。”
“不错。”郎月长舒一口气,指了指尸检报告上的解剖诊断,“利用先后顺序作弊罢了。”
明颂接过,逐字逐句看了一遍,神色凝重:“报告上的肺部疾病是真,但并不是在山上才有的,而是在下山之后。”
“嗯。
由于送到医院的时候,施蓬然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而姨夫也没有对车上的施萃寒及司机产生怀疑,无人深究,事也就这么了了。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死于伤病。”
“真有杀人于无形的法子吗?”
出身行伍世家,见惯了刀枪棍棒,现下真要他细想一番早前可曾听说过什么杀人不见血的法子,一时还真就没什么头绪。
他不禁有些迷茫:施萃寒究竟是用的什么法子,能逃过医生和丛路的眼睛?
郎月犹豫着,终是将话咽了回头。有证词还不够,到底手上没有能够将她一举击败的铁证,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件凶器怕是早就被她给扔了。
“夫子。”软软一声,明颂抬眼与之对视。
“这样说可能有些不自量力,但还是希望你够信我这一次。你相信我,我会找到办法的。”
“月儿,你找到证据了?”
“……没有啊。”
张眼露睛,原是体面人眼里最不上路且耻于修炼的伎俩,但若有良苦用心护航,倒也能叫免受“遭怨”这一刑罚。
她一遍又一遍地自我救赎着,唯盼真相大白那一日,他不会怨怪自己擅作主张。
“吱呀——”
院门被推开,双双循声望去,三跟抱着几纸袋东西自门外进了来。将东西一股脑堆在了郎月身前,又急吼吼跑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蜂蜜和碗勺。
“少爷,夜伴问鱼做汤还是清蒸。”
明颂扫了眼桌上的一堆东西,起身进了厨房。
“这是什么?他病了?”郎月认出这是谷中堂特制的纸袋,心里一咯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