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熏蒸,万闻秋不由犯起困来,靠着郎月的肩膀头就睡了过去。
“醒醒。”
隔不多久,郎月一把推开,故作嫌弃地翘起兰花指,拎着衣襟便是一通抖搂。
悠然醒转,木楞木楞地跟着下了车。刚进学堂大门,便瞧见周芳沐同本班的几个女学生坐在廊下聊天,打着哈欠,吊儿郎当地朝一众挥了挥手:“巧啊姐儿。”
“打哪儿回来的?”谢蕙怀朝旁边挪了挪,郎月抛一记媚眼也便拖着万闻秋坐了过去。
“街上新开的一家馆子。之前去过一次,觉得味道实在不错,就又叫她陪我一块儿去了。”
“怎么也没叫上你小嫂嫂?”
“嗯?”蓦地一惊,“啊呀,瞎喊什么呢,别被人听见的!”
颜九香抿嘴轻笑,见她草木皆兵,觉得实是大惊小怪:“怕什么的,你去隔壁几个班趴墙角听听,现如今谁不知道钟毓绾去了你们家,你父、母亲还对她特别满意。”
“这话从哪儿听来的?”
“厕所啊。”谢蕙怀举着贵妃镜,动作轻柔地正了正颜九香替编的垂鬓分肖髻,眼皮抬也不抬地接着道,“那会儿在厕所外边儿听见隔壁班的赵蓉蓉在说这事儿,就蹲外边儿听了会儿。”
“……”
第一次,郎月勘破了“不胫而走”背后的完具传播步骤。
似是觉察出万闻秋有些不对劲,颜九香清清嗓子,先发制人道:“说起来也是一个班的,怎么你们什么都不说?搞得我们只能从别班那里听来消息。”
“能理解。”周芳沐抿了抿嘴唇,“毕竟是钟毓绾自己的事,再亲也不好将这私密事传给别人听的。”
“嗯,是这个理。”颜九香撇了撇嘴,只觉周芳沐哪儿都好,就是不够幽默。
“那个,其实我们也就随口一说,开玩笑罢了,也没真要打听情况的意思。”
这之后,再没人提这一茬,而是将兴致统移去了谢蕙怀结于颅顶的垂垂发髻上,只看还不够,更有甚者索性在脑海里搜刮一遍,借那颗圆脑袋作展示台,施展起自己的编发技艺来。
午后下了学,郎月抱着国文教科书朝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见走廊上女学生七七八八聚作一团,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莫名有些心慌,下意识加快脚步,回班取了背包便往外赶。
果不其然,真就在学堂门前瞧见了边阔。虽隔着人群,却也听出是万烈铮着他载钟毓绾过府一叙。
“是真的了,看来钟毓绾真是搭上万家这辆车了!”
“唉,福分哪。”
“怎么就有福分了。”凡鹭小声嘟囔着。
郎月闻言,也不急着朝前赶,只收了脚步,斜靠在门框上听闲话。
“小姐,万家可排榕城第四呢,这意味着什么?是实力啊,金钱啊!”
“可是万远含长得一般啊。也没念过什么书。脾气还古怪。”
“……”
死寂。
郎月眉头一动,望向凡鹭的目光多了几丝钦佩。从前只觉她唯唯诺诺、胆小怕事,不想还有这般心直口快的时候,字字戳心不谈,还句句都在点上……
“就因为家里有钱,能否嫁与他便成了衡量有无福分的标准?”
这一问,问到了郎月心坎里。抬眼去看哑口无言的那几个,倒也明白她们并不是因为认同凡鹭才就此收口,不过是碍着人群攒集,怕被人调笑自己势利罢了。
念及此,不由轻笑出声。
几人不约而同掉转回身,见她笑得坦然,皆是心下一惊。
“你怎么站这儿啊?”其中一个也不觉窘迫,反倒壮着胆子质问起来。却不想郎月似笑非笑一双眼,只轻飘飘扫了自己一眼,便垂首绕着门框四下打量起来。
并未言语,却莫名带来一种压迫感。
“……做什么?”
“在找你赵蓉蓉的名字。”
凡鹭扬了扬下巴,气死人不偿命地凑上前去,跟着一块儿搜寻起来。
“……你这人怎么偷听别人讲话啊!”
“啊?什么?”郎月骤然后撤一步,掩面轻呼,“你竟不是有意说与我们听的?
我瞧你成日粗着嗓子议论长短是非,还以为你是顾念同窗情谊,生怕我们同你一般闲得生蛆,才故意拣些体面人都不兴传的小道消息说给我们听呢。”
“哈哈哈哈!”
凡鹭一个没忍住,笑得不能自已。抽抽了一阵,索性靠在郎月肩头,把脸埋在颈窝里,正乐着呢,却见明颂朝这边走了过来。
“明、明夫子!”
再不管赵蓉蓉面上的精彩表情,郎月神情淡然地回过身去。
“怎么还不走?”
“不急,在看众生百态。”
明颂看了眼凡鹭,见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有些不明所以,却也猜到定然是与她有关。不再深问,自顾自迈出门去。行出一段距离,巷里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身侧便闪出一道人影。
“晚上什么安排?”
“你问呢。”
“我可以去你家蹭饭吗?”
“不可以。”
“几个菜而已,吃你几个钱啊!”
“我比较心疼夜伴。”
郎月笑着点点头,扭脸就走,大步流星地踏出两米多远后,却又蓦地转身,再次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