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妇人见有人驳她,面上有些不大痛快,
“可你只管去打听,有几个男人不喜欢漂亮姑娘的?只要不是先天智力有缺,功课做得好不好也没什么说相。终究讨老婆是要自己看着顺眼。”
郎月听得认真,碍着两人身份特殊,不便出言议论平惹猜忌,偶有疑义也只得生生咽了回头。
扫了眼对过蜷作刺猬状的万闻秋,暗叹难得好耐性。
“拉倒吧,典型势利眼!”硝烟四起,角落呶嚷的那一位俨然同她较上了劲,
“什么‘钟家小姐’,你娘家也是正经做买卖的生意人,哪时正眼瞧过奴仆出身的黄毛丫头?叫得这样亲切,指望万家少爷见你情是怎么?”
万闻秋转了转眼珠,借胳臂挡了半张脸,小心翼翼地扭身去看。只一眼便认出最末一排面红耳赤的那位,年前来家送过礼,名字记不大清了,只记得也是姓姚。
本也无甚交情,不过是早年万家还不曾发起来的时候,同在一个巷子里住着。贸贸然寻上门,也不觉尴尬,非说同姓同宗一家亲,叫两家平时多走动走动。
虽不曾开口叫帮个小忙什么的,万闻秋心里却也有数,不过早晚罢了。
“我讲的都是事实,你不爱听是因为自家先生三天两头往‘斗芳菲’跑,这话戳你心了!
哼,只管看吧,我同万家也有来往的,我了解茹休,要不是真心喜欢,才不会和声细语同她说那些废话,两三句打发走也就是了!”
“是这个理,”默默良久的中年妇女,再度挑起话头,“只管看吧,就这天把,万家该着人去那边谈亲了。”
或醋妒,或称羡,四围乱作一片。
“啧啧啧,谁说生来命定的,长得漂亮也能改命呢!”
“诶,不是这样算的。这漂亮归漂亮,娘家家底薄,就算嫁去了说话也不硬气的,男人要是在外面勾三搭四,她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之后,话题便由早前颇惹争议的那几例,统一转向钟毓绾婚后可预见的悲惨人生。
好似得了些许安慰,适才还妒羡不已的几个姑娘,更是一改沉静寡言的矜持相,卖弄蹩脚又恶浊的虚假纯善,佯装悲悯。可怜技法不够娴熟,连归于真情的窃喜都忘加遮掩,不多时便笑意盈盈,借最柔婉的音调言说最剜心的讽辞。
上了年岁的妇人,焉有看不穿的道理?
相视一笑,心下了然。照常说笑议论,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走不走?”万闻秋朝门外努了努嘴。
“街井气息可够深厚的。”出了门,郎月一步三回头,由衷感慨着。
“活了十几年,头一次觉得‘听新闻’是这么累人的一件事。”
“谁说不是呢。”
“唉,你又不是万家人,哪能感同身受。”
“你别忘了,故事里的女主角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听那帮人对她评头论足,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儿。”
万闻秋沉吟片刻,扯住了衣袖:“其实之前我也听过别人议论你。”
“……闲不闲,我这么低调还要被拉出来说。”郎月有些头疼,两手环于胸前,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都怎么谈我的?”
“也没什么,你平时又不怎么跟榕城的少爷小姐走动,太神秘,实在没什么消息好扒的。他们就是可观谈了下,觉得你将来会是个不错的接班人,虽然能力照那位丛路是差了点儿。”
“没了?”
“……还有,”万闻秋抿了抿嘴唇,“就是,你记不记得入学第一天,明夫子叫你名字的时候,我为了确认身份做了什么动作?”
郎月微怔,回想一番,木讷地点了点头。
“知道我为什么凑你身上一通闻吗?因为在那之前我经常跟富家小姐坐在一起喝下午茶,她们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听来的,说你从小就体弱多病,全靠药汤吊命。我当时就是在找你身上的中药味。”
“什么时候的事?”郎月突然想到之前尤倦悲也问过这话。
“很久以前了。不过入学以后我有刻意观察过,你除了瘦其它也没什么。后来偶然间发现这是香包的味道,才终于明白那些不过是谣言罢了。”
郎月不禁皱起了眉头,虽说谣言不攻自破,在她这里声誉得以挽回,可自己到底不曾满城大街小巷地挨户造访,信这鬼话的人说不定还有很多。
何况女儿家被传出“自幼体弱多病,全靠药汤吊命”这样的话,于日后议亲实是有碍,即便出身富贵人家。
“郎月?没事吧?”
“没,我只是在想,这种鬼话是谁传出去的。”
万闻秋自然也懂其中弊害,愤愤地叹了一口气:“该是跟你有仇的人。或者跟郎家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