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明颂探身随手折取了一枚新叶夹在诗集里。
“也帮我配一款吧。”
郎月一时反应不过来,转而向王羡逸递去询问的目光,只见他拈起茶碗,晃了晃内里汤色清明,正静卧着的“落英缤纷”。
“好。”
默立在落日余晖里的繁境街,追影散绮,掠得七分流金浮紫,更有孤松叶影,争做烂漫红。
眼见郎月愈行愈远,明颂收回了目光:“你先回,晚点去你那儿。”
“你去哪儿?”
“四处逛逛。”
不给盘问的机会,明颂将诗集推至王羡逸手边:“拿好,别乱翻。”
而后,循着郎月的方向去了。郎月并未察觉,只是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突然折返。面色凝重,像是在琢磨什么,是以并未发现明颂。
不过百米的路程便到了地方,明颂见门前站着的中年男子对待郎月很是恭敬谦卑,心下了然,抬眼望去,正是谷中堂。
担心露出马脚,明颂四下打量,寻了棵老杨树,侧了身,远远地避着。
“小姐这是刚从学堂出来吧?”
账房先生只觉新奇,郎月鲜少来谷中堂,平日里有什么需要的草药也多是派附白走上一趟,眼下进了门四处看,该是在找什么人。
“是……来找老爷的?老爷回去了。”
“不是,”郎月看了一圈,收回目光,“邓先生,丛路在吗?”
“丛路被周老先生叫去后院晒草药了。”
“嗯。对了,我来这儿的事不必同父亲说。”
“是。”账房先生不是个爱多话的,郎月点点头,迈了步子就往后院走。只见丛路正慢条斯理地将药材薄薄地铺在苇席上。
“忙着呢?”
“小姐?你怎么来了?”
丛路也是许久未见郎月,忽又想起先前附白来取剑花,提起过郎月病了,故而面上多了几丝担心:
“之前听说小姐病着,如今可好全了?正是四月里,倒春寒厉害着呢,可得注意保暖。”
“没事,好全了。”
丛路还想再说点什么,到了还是生生咽了下去,转而问到:“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我想配个茶,缺杭白菊。”
“这点小事让附白跑一趟不就行了,也该抻抻他的懒筋!”丛路说着话,从木架上抽出一只笸箩,倒过来拍了拍。
“我要配款茶送人,想着如今到底不是十月采摘杭白菊的时间,谷中堂存着的也有些日子了,
而附白又贯不是爱讲究的,让他挑去花瓣凌乱、不够松软顺滑的,这泡出来的茶可就一点儿也不具姿态美了,你也知道,他是个粗人啊。”
丛路狠狠地点了点头,以表赞同。
过了许久,二人捧着一笸箩杭白菊出来了。
“小姐可还满意?”
丛路洋洋得意,觉得自己比那粗人附白强上太多,将装好的杭白菊交到郎月手中,不由邀起功来。
“甚是满意!”郎月由衷称赞。
按照郎月的喜好,泡花茶更多求的是个观赏性,所以每每都要将花朵摊铺开来,布满整个桌面,再一朵一朵细细择选,颜色、花形不够好的通通不要,丛路深谙其道。
“天色不早了,我得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嗅了嗅满怀的暗幽清香,郎月抬眸,“今天麻烦你了!”
丛路笑了笑:“小姐只有在需要我办事的时候才会来找我,丛路不敢奢望有一天小姐会专程过来看我……”
郎月白了他一眼:“没课就来看你,收收你的哀怨口,走了!”
从谷中堂出来,天色似又暗了几分,怕冷蕊担心,郎月加快了脚步。
瞧见郎月出了门,远远站着的明颂又跟了上去,直到亲眼见她到了家,这才放心。
“小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果如郎月所料,冷蕊急红了一双眼,声调都高了几度,使劲地晃着郎月的胳膊。
“哎呀,我就说嘛,小姐她肯定不会有事的!”
一旁坐着的附白,起身掸了掸衣裤上的灰。一脸疲惫地对郎月说:“我被她烦得够呛,房里留这样的丫鬟当差,小姐也是够苦的。”
“小蕊蕊担心我,你呢?怎么也不出去找我!”郎月抬腿就要踢他,附白机敏,闪了过去。
“嘿嘿!小姐的功夫可是明家夫人亲传的,一般小毛贼也怕遇见你!”
“夸张,我翻来覆去就那两招,底都交出去了。”
三人嬉笑打闹着进了门,明颂却迟迟未走。先前见过附白一次,那时便觉得实在眼熟,这回,熟悉感倒是愈发强烈了……
“小姐,老夫人回来了。”冷蕊吸了吸鼻子。
“祖母?这才四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郎月颇感意外,“把这包东西送回房,我过去一趟!”
一路小跑,行至门前,只听得屋内传来郎邻玉的声音,调整了呼吸,拢了拢微微散乱的长发这才进了屋,言语间却难掩欣喜:
“祖母!祖母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年前不是说定了六月才回?母亲也是,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也是临时做的决定,之前我在信里提起你入学的事,你祖母心里记挂着你,实在不放心。”
见郎月还是一身学生装,料想定是连回房都没来得及便过来同老太太请安。
“过来,”缪卿将郎月唤到身前,抚了抚额前的碎发,“瞧你,慢慢走过来多好,头发都乱了。”
“哈哈,过来过来!我的宝贝孙女儿,祖母想你啊!那日你母亲在信中提起你入学柏舟一事,祖母担心你不能适应,实在挂念,什么六月七月的,也不管了,这就回来了!”
老太太打郎月进门起,慈爱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一刻也不愿挪移开来,眼见郎月转而朝她这边扑了过来,又欢喜又心疼:
“我的乖囡囡孙女,快让祖母看看!嗯……是瘦了些,病还没好全哪?”
“好全了,劳祖母惦念!”
“得多补补,瘦了!来,你告诉我,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可有人欺负你?祖母回来就是替你出气的,也别怕有人说你仗势,我本来就是你的靠山!你只管说!”说到这里,老太太看了郎邻玉一眼。
“母亲,你就差直接点我名了,”郎邻玉一脸无奈,“谁敢欺负她啊。”
“不敢是最好,月儿是我和卿儿心尖上的肉,是我们宝贝大的!”老太太一副与缪卿、郎月三人共为一派,一致对外的凛然形象。
缪卿嘴角含了笑:“是是是,母亲不在的日子里,我们派的艰巨任务,我无时不刻不背负在身。您就放心吧,没人欺负得了她!”
“哈哈哈,卿儿这张巧嘴啊,如此我便放心了!对了月儿,求学过程中可有遇到什么困难?还有,那学堂的女学生可是好相与的?”
“好相与的。夫子也很好,德才兼备。”
老太太点了点头。
“对了,毓绾也在。听课都在一处的,平日也是结伴而行,好在有她,才不那么无聊!”
郎月说得兴起,老太太闻言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捧了碗清茶讨暖。
郎月心生惑问:又是这样。每每提及毓绾,祖母总是淡淡的。
“母亲饿了吧?月儿今日回来的晚,这一回来就又拉着您说了这许多话,先吃饭吧?”缪卿朝郎月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嗯,见着月儿我实在高兴,竟忘了自己还饿着肚子,哈哈!”老太太放下手里的茶碗:“走,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