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小姐,您的牛奶。”
打破无声寂静的,是府上张婶的一句软语。钟毓绾心怀忐忑地接过牛奶,试探性地看了姚茹休一眼,果见清光冷凝。
“她与郎月情同姐妹,两肋插刀,理之自然啊!”
倒是万闻秋有些困惑不解,先她一步做了解释,却也无甚效果,端坐着的那位面上虽溢漾着清寡温淡的浅笑,却终是但行于唇,未及眼底,辨不明性格使然与刻薄尖酸,应的是哪一重。
“伯母有所不知,我同月儿有着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即便我出身卑微,家境贫寒,她也未因此而轻看分毫;
她性格要强,也讲义气,这些年,明里暗里我受了不少拜高踩低的小人欺辱,她总会站在身前替讨公道,所以于我而言,她不只是朋友,更是我的亲人;
那日见他二人吵得不可开交,我也是关心则乱,不明原委就冲上前去替打抱不平,是我鲁莽了。好在远含心怀宽广,不曾与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计较。”
声线渐弱,万远含下意识扭脸去看,果见眼尾润作一隅汀泞。
“如此说来,倒是那一日的侠女气性促成了这段姻缘。”姚茹休好似未有所察,只笑着招动绕在万闻秋踝边打转的那只猫来跟前,
“姻缘天定,若非那一日的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怕是这小子也不会留意到你,如此,也就没后面这些事了。”
“……”
钟毓绾有些犹疑,一时不知该怎么接。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对面坐着的万烈铮,见手里拿了份报纸,逐字逐句看得兴起,好似并不在意这头发生了什么。
满腹狐疑地收回视线,再观姚茹休,照旧是淡然浅笑,搔摩着小猫脖颈处的绵软,偶尔还会俯身借鼻尖点碰,温婉静和,哪里有半点坊间所传的尖酸刻薄在?
下定决心似的抿了抿嘴唇,不再深想,只反复回味那句‘姻缘天定’,良久,嘴角含了笑意。
未留意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久不消散。
“对了,你从进门开始手上就拎着个手提袋,里面装的什么啊?”万闻秋明知故问道。
“这是毓绾送给父亲、母亲的礼物。”万远含趁势接过话头。
钟毓绾后知后觉地将里面的木盒提了出来,揭开盖子柔声道:“之前便听远含提过,伯父棋艺精湛。我想着头次见面不好失了礼数的,便买了一盒玛瑙棋子,还望伯父不嫌弃。”
“毓绾丫头有心了。”万烈铮笑着接过旗盒,捻了两颗细细把玩。一旁的万闻秋,闻言却是面色一凝,只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伯母,我之前常听人说‘枕钿珠眠’的珠宝首饰清贵高雅,便特意去挑了条项链,您看看,样式可还喜欢?”
姚茹休接过木盒看了一眼:“你相貌生得俏丽,品味也好。你身上这件旗袍,我瞧着像是尤生布庄出的。”
“是吗?”万闻秋凑近了些,“嗯……做工是细密,不过尤生布庄大都是些高档面料,这件是棉麻质地的,不太像他家的风格啊。”
“你的衣裳都是我替你买的,你去过几次?”
一句话噎得万闻秋尴尬不已,“懒鬼一个,除了吃,也没见你对别的什么特别上心过。尤生布庄并不是一味追求奢华,这件我瞧着像是‘碧玉之风’系列的:
用料质朴,设计清雅,最适合小家碧玉、模样娇俏的女孩子穿。”
事实上,钟毓绾今日会选一身棉麻质地的旗袍赴宴,是姚茹休不曾料到的。
她原想着为添底气,钟毓绾必然会穿一身顶贵气、顶娇艳的衣裳撑门面,左右郎家独女与她交好,定然会替她置办妥当;
却未想这般朴素。不过即便如此,尤生布庄的工艺还是不容小觑的,清华难掩,不落俗套,尽显林下之风。
“那日我在布庄也是一眼就相中了它。”钟毓绾笑得腼腆,脑中一闪而过郎月那张脸,顿了顿,复又莞尔。
细微表情,统入眼底。姚茹休收回视线,叉着小猫的前爪,一边哄弄一边漫不经心道:“钟小姐可通琴棋书画?”
“这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古时候深养在闺中的娇小姐,谁有时间学这些啊?”万闻秋忙不迭开了口。
“……家里负担不起,不曾学过。”
“嗯。”懒懒一声,“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话落在钟毓绾耳里,却没来由的刺耳:榕城境内,谁人不知姚茹休出身书香世家,书画一绝?
立时惶窘不已,只得干笑两声以掩尴尬,并适时地朝万远含递了个求救的目光。
“随意聊些,钟小姐不必紧张。”
“……嗯,不会。”
“听闻钟先生在郎家做管事也有二十余年了,身体可还好?”
“家父一切都好。郎伯伯待我们一家都很好。”
浅笑行唇,抬眼与之对视:“话虽如此,不过管家这份差事,既不得脸又磨人,日子久了怕是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