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年逾三十,却不似坊间姑婆那般体态臃肿,一袭宝蓝色蚕丝旗袍衬得身形纤细;由深蓝一色染就而成的栀子花,叠降在真丝双绉上,精简有余,幽静神秘。
待行至身前,纵然周遭牵萦百般不自,钟毓绾仍不忘抛却心头一番思量,等气息匀和些了,也便挂一记甜笑,糯糯地开了口:
“早前常听人说,伯母仪容端庄,温雅秀美。今日这身宝蓝色旗袍更是衬得肤白胜雪,高贵异常。”
姚茹休闻言但笑不语,倒是身后绣有矢车菊图貌的欧式沙发上,传来一声惊呼:“江湖传言果然信不得!”
言罢,万闻秋照旧低垂着一颗小脑袋,挑弄窝在臂弯里的那只猫,全然未觉此言一出,叫钟毓绾立陷尴尬境地。直至一道寒光停驻,才后知后觉地抬眸望去。
“啊……不过母亲大人今日这身确实好看!”
姚茹休淡淡地扫了一眼目露凶光的万远含:“想来这些不着边际的传言,是钟小姐的母亲闲来访友时,从街巷长嘴妇人口中听来的。”
“没、没有……”
“你别紧张,我同你玩笑罢了。”见惊慌失措,柔声道,“说起来深宅大院还不如街井真淳:邻里间自在言谈,恣意嬉笑,好不热闹。我瞧着倒是有些羡慕。”
“都别站着说话了,”默默良久的万烈铮嘴角含了笑意,“毓绾丫头,一路过来累着了吧?快坐下歇会儿。”
“谢谢伯父。”紧随其后,战战兢兢入了座。
未等气喘匀,便见万闻秋递来杯咖啡,一副赔罪卖乖的模样。
小幅地摇了摇头,示意无碍,而后托了杯盏,学一众略抿了一小口,却觉怪异非常,立时咽下,只等尽数入了喉才偏过头去,捂着嘴猛咳一阵!
“怎么了?”
万闻秋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一边拍背一边心有余悸地去看自家哥哥。
“是喝不惯吗?”幸而,未有料想中的疾言厉色。
“嗯。”碍着失了礼数,钟毓绾打算回过身去赔个不是,却猛咳不止,终是作罢,“我确实喝不太惯。”
“张婶,给钟小姐倒杯牛奶。”
“……谢谢伯母。”
尴尬异常地道了声谢,原本低垂着的眼眸却倏然波转,飞速地扫了眼近旁的女仆,见神色从容这才略松了口气。
尚未完全松懈,便听得门外似有窸窣异响:循声望去,果见两名年纪尚轻的女仆抿嘴轻笑,细声低语!
见她羞愤异常,已然愠怒,仍全然不知避讳,末了索性提溜着一双眼上下打量起着装扮相来。
“我听秋儿说,她同你还有郎家那位传人,是公认的柏舟三美?”
“不过是同学间闹着玩罢了,我哪能跟她们比。”见万烈铮语气温和,肯和自己聊些学堂趣事,钟毓绾一时暖暖的。
“秋儿的长相实在不算美,起初听到这个称号,我还在想大众审美怕是有问题,再不然就是只凭家世胡吹乱捧。
如今见着你,我才觉得这票选也有几分真。只是不知,郎家那位独女相貌几何。”
“您要是想见,赶明我叫她来家里做客不就好了!说起来,一开始我还乱点鸳鸯谱,打算把郎月跟我哥凑成一对呢!”
“是吗?”
“可不,”念及此,万闻秋多少还是有些惋惜,
“但我哥非说性格不合,不过我觉得这些都是借口,说白了还不是因为当时心里已经有了毓绾。啧,得此一心人,毓绾你此生也是无憾啊!”
说罢,意味分明地看着姚茹休,对上视线后,讨好地眨巴着一双眼。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件事。”姚茹休并未理会,只笑着将杯盏放在桌上,取了一方丝帕撋拭唇角,“我记得钟小姐同远含初次见面,是在柏舟学堂的门前?”
“嗯……是。”
“倒也是一桩趣事。”悠悠然开了口,“那日远含同郎家独女吵得不可开交,你远远瞧见了还以为是有坏人欺负她,冲过去便护在了她跟前。也因此,远含对你一见钟情。”
“母亲,怎么突然说这个……”万远含有些神情不自,反观钟毓绾,亦是羞红了脸。
“这有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别扭扭捏捏的!”万烈铮拍了拍肩膀,鼓励道。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待帕上星点咖啡渍洇作团团绒花,姚茹休兴味悠然地将一方纯白叠回四四方方的豆腐块,轻飘飘抛去了杯盏一侧,
“钟小姐,听闻你虽温软没脾气,遇事拿不定主意,却最是谨言慎行。
怎的素来温柔的你,那一日反应如此过激?怎么素来谨慎的你,那一日骤然攻势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