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倦悲点了点头:“那之后他还跟你说了什么?那天在车上发生的事?”
不过依例问句,面上实是无甚期待:单看明颂一脸凝重,便知定然是没什么重要线索。
“说是说了,也很细,但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那这条线算是废的?”
明颂紧抿双唇,望着道旁掩映在昏黯里的广玉兰,微挑了挑眉,话间带了笑意:“大有用处。”
“哪里?一点帮助也没有啊!”
“你说施萃寒为什么要设套逼他走?”
尤倦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似是从这淡然平静地口声里析出了讽刺的意味。两手交叉,叠于脑后,舒舒服服地瘫在靠背上:“堵他的嘴呗。赶出城去不就是为的以绝后患!”
明颂但笑不语。
“对啊,”蓦地醒悟过来,“若此事与她无关,又何必急吼吼出手赶走在场的唯一一个目击证人?痕迹太重!”
“一直觉得施蓬然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李谨全的话更是验证了我此前的想法。”
尤倦悲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两臂环于胸前,露出一排牙,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磨着嘴唇:“嗯……我先理一理。
你说李谨全原原本本地同你讲了车上发生的所有事,但并没有什么蹊跷之处。
首先吧,他现在迫切需要得人庇护,以助他顺利摆脱施萃寒的掌控,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撒谎的必要;
但离奇死亡是事实,不论中途是他施蓬然执意赴死,只为逼你父亲兑现承诺,还是施萃寒动了手脚,多少都会闹出点动静,不至于前座的司机全程未曾察觉分毫。
况且方才在谷中堂,那位小兄弟也说事后他有检查过,并无新伤。如此,只剩下一种可能。”
见明颂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尤倦悲一时来了精神,一边暗叹自己断案如老吏,一边说一半留一半卖起关子来。
“什么?”见他分析得头头是道,明颂一时觉得欣慰,便极为配合地接了话。
“一定是施萃寒凑他耳边说了什么,激得本就气若游丝、头昏脑涨的施蓬然一下怒火攻心,上气不接下气,这才死在了半道上!”
“……”
“怎么样?是不是很合理啊?”洋洋得意。
回应他的,不过是一记白眼。
不曾等来半句夸赞,尤倦悲也不觉尴尬,适时收了玩笑,唯恐惹他飞踹。转了话头,故作轻松地问道:
“话说回来,那李谨全千方百计同你们取得联系,为的只是掰倒施萃寒?别是另有所图吧?”生意场上多的是尔虞我诈,利益图谋,他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二人之间做了一笔交易。
“无所图。无愧于心尔。”
事实上,主仆二人早在碰面桉城的时候,明颂便问过他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李谨全只说被管控了这些年,重获自由已是难能可贵,不敢再奢求旁的;
再有就是早前招呼不打一声便逃出榕城,到底是辜负了明纯昭多年来对他的照拂。
而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助明颂揭露施萃寒的真面目,尽早摆脱这门亲事。
“两位,到了!”拉动二人思绪归于现实的,是车夫的一声轻唤。
“行了,先不想了,吃饭,这一晚上把我给饿得啊!”说着话,尤倦悲拖拽一旁仍在深思的那位快步进了馆子。
行经中庭的那一瞬,明颂瞥见矮矮五针松后方的一池柔水里,嬉游着几尾红鲤。
晚间,除却暗夜的阴凄,与陷堕在蒙蒙雾气间的无根孤寂,对望城中静水间的一轮圆月,倒也无甚灰冷可惧。
“小姐找我?”
附白一路小跑到了郎月房前,却见她坐在廊下轻摇蒲扇,好不惬意地就着盘瓜果赏月。
“嗯,我这会儿要去祖母那儿一趟,你帮我个忙。”
说着话,郎月端着果盘回了屋,将桌上一只四四方方的礼盒递去附白手里:“这个你代我送去钟家。”
“这是什么?”
“一件衣裳。你这会儿就送去,再晚她们就该睡了。”
附白本想说何不叫钟管家捎回去,后想起为着万家送来请柬的事,那位已经气得几日都不曾回去,就连郎邻玉好意批假叫休养几日也一并给推了。
“好,我这就去。”嬉皮笑脸地拎着盒子,晃晃荡荡出了门。
街上甚是清寂,只对过的小食摊上坐着几个短工,点一碗阳春面,吸溜一大口胡乱吞嚼。
附白有意放缓脚步,想要从中听得些许坊间逸闻,却终是徒劳。无趣地摇了摇头,加快步伐转去近旁的小巷里。
行出不远便听见后方响起两道含糊不清的男声:
“这事急不得!大哥,要我说你这性子还是太躁,再等等!”
“这小娘们鬼得很!我怕夜长梦多!”
附白冷哼一声,挑了挑眉,只当是猥琐醉汉欲轻薄娘家妇女,见怪不怪,抛着盒子一边吹口哨一边往前走。
“他娘的,这死丫头要是敢耍花招,看我不弄死她!”
“嘭”的一声,附白眸色一凝,稳当当夹住了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