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月一行出了学堂,眼观天色尚早,便生出在外边儿溜达几圈再回去的心思。
钟毓绾提议去城南的胭脂铺,瞧瞧慧娘可有推出什么新花样。
虽说郎月不喜那脂粉甜香,平日一张素净的小脸也是鲜借香粉缀妆,可她对“艳色”实在没什么抵抗力,这般好颜色的物件,纵是买回去搁着只当摆设,也能教她看着便心生愉悦。
“明思……啊……折林!”三人正走着,便听见后边儿传来这么一声。转过身去,只见一男子朝三人身后的明颂疾步行来。
俊爽清秀貌,不染混俗,应是一片孤云,带月御风而来。
“那个‘思’……是什么?”万闻秋看着明颂,很是好奇。
明颂转身淡淡地应了一句,便听见万闻秋那一问,顺势回眸看了过去。
“折(she)折(zhe)嘛,音记岔了兴许。”郎月胡诌着。
“这位是王羡逸,王夫子。”
三人对王羡逸委实没什么兴趣,只觉得连着两日在街上晃荡都能被夫子撞见实在倒霉。道了句“夫子好”便赶紧逃离了……
“……算了,我就不去了,我《师说》还没抄完。”
“我也是,那要不今天就别去了,改天?”
“嗯。你们先回吧,我去买点枣泥山药糕。”
耳力极佳的明颂,抢过王羡逸怀里揣着的书,对着胸脯就是一拍:“王羡逸王夫子,你吓到我学生了!”
“我一心想着你,昨儿得了本诗集,为着逗你开心忙给送了过来,却一声好也没捞到,哎呀你这人实在过分!”
王羡逸好些年不见明颂,得知他回来榕城,素日里的淡泊寡欲清高相全扔了,邀上挚友尤倦悲,奔着明家就去了,后来听明颂说之后要来柏舟做国文先生,更是欣喜异常,应着还未从这份喜悦里抽身开来,连带说话的语气都显出几分娇嗔的怪味儿。
“羡逸啊,”明颂斜睨了他一眼,“你若投胎做个女子,想来也是不输她们的。”
“……啊对了,那个女学生认识你?”
“我班上的。”
“不是,我是说,她是不是知道你是明家的?我方才差点说漏嘴,可我瞧着她好像早就知道你是明颂啊。”
王羡逸试图从明颂的表情里找到答案。
“……所以,她知道?”
“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王羡逸一时语噎,也只能语噎,他明颂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却还是不死心:“那你为什么不惊讶?”
“什么!她竟知道!”明颂忽然瞳孔放大,故作不可置信状地捂着心口退了两步。
“……把书还我,它与你气质不配。”
明颂打掉凑上前来的那只手:“我是真不知道,那你说说你判断的依据是什么。”
“就刚刚啊。我差点说漏嘴,旁边那个女学生的反应才是正常该有的,她反应太快了,倒像是早早就知道,帮你解围。”
“我没留意,”明颂眯着眼上下打量起王羡逸来,“观察细致啊。只是王夫子怎的这般在意我的学生?”
“想什么呢!”
明颂笑了笑:“她就是郎月。”
“啊,她就是……嗯?”糕饼铺子前的一道身影吸引了王羡逸的目光,“嘶,那个是郎月吗?”
明颂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铺子前排着并不长的队伍,故而很容易就能辨出,再有就是郎月身上的清冷气质,很难不被注意到。
“怎就你一个人?”
“啊!”郎月从小就不喜欢别人凑在她耳边说话,又是突然冒出来的那么一句,吓得急转回身,却未留意踩了前人的后脚跟,那人“嗷”了一嗓子,侧过身子,条件反射地抬起胳膊,欲将失了重心、踉跄不稳的郎月推搡到一边去。
明颂急忙伸手揽她入怀,定了定心神,郎月推开明颂,又转过身去朝那人道歉。
“对不住,你还好吧?”
只见那人上下打量着郎月,并不言语。郎月未觉有他,又去向明颂道谢:“多谢夫子。”却是不情不愿的,怨他跑过来吓唬自己。
明颂的目光越过她,落在前人的身上。只见他眼珠眯成了一条缝,对着郎月的背影上下打量个没完,一只手更是探了过来,像是准备掰过郎月的身子。不想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你想死吗!”
“拿开。”
明颂的父亲明纯昭亦是行伍出身,明家在榕城的地位甚至要比万家高出更多。只是明颂并没有随明纯昭行兵打仗,只选了条文人的路来走,但也只是看起来清秀淡泊,不染尘埃而已,实质上,他很能打……
就在他准备推开郎月,上前教训那人的时候,文文静静的郎月几乎是与他同时发出声音,并以绝对的速度拽过那人的胳膊,只听得一声惨叫。
“啊!”
……
明颂显然吃了一惊,满腹狐疑,这都谁教的……
“还不走?等我抬你回谷中堂?”
只见那人一边嚎一边逃,郎月对着明颂又是一拜:“谢过夫子。”
“夫子?”
“明颂,这招是你教的?再不,就是你母亲教的?”
郎月心下一惊,见到身后的王羡逸一脸看戏的表情,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她自认平日在学堂装得够好了,不至于才两天就被发现了吧?
“就只是谢谢?”
郎月不再看他,索性背过了身子。
过了很久言语间带了笑意。
“那颂小爷可喜食糕点?”
“枣泥山药糕吧。”
“王夫子呢?”
“也有我的?那芸豆卷吧。”
排到郎月,明颂扫了眼周围,领着王羡逸便去了偏僻的角落里坐着。
“坐这么偏?”
明颂也不答话,翻开诗集就看了起来。
“让人家一个女学生付账,我怎么有点儿亏心啊。”
“你若抢着付她可能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