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将指间钩挂着的旗袍揉作一团,随意丢去一边。
而后眉头紧锁,颇为不耐地别过脸去,胡乱抓了本诗文,做足细品研读的姿态,借此表明再不欲深谈。
“你这丫头说话恁地怄人,这怎么就成破烂货了?”刘萍气急,照着胳臂狠拧一把,“你还没进万家门呢,怎就这般自高自大,瞧不起人了!”
“嘶,疼!”
被这一拧,钟毓绾立时清醒不少,嘟囔两声,护着那片红紫朝一侧让了让。
刘萍怪责地斜睨了一眼,连连摇头,将微微发皱的旗袍摊放在床上,只等抚按平整些了,才又挂回了衣橱里:
“此行意义重大,我这也是关心则乱,但究其根本,都是为你好啊!横不能让你穿件起了球的旧衣裳去赴万家的宴吧?你要实在不喜欢,那就不穿。
那些都不打紧,你只需记住一点:此番必要使出浑身解数,牢牢抓紧万家主母的心。
必得如此,你同那万远含才有指望;我们这一家子,也再不用过得这般紧巴巴!”
“末了那句才是关键吧。”
钟毓绾话间存了几分微不可察的得意。合了诗文,起身行往梳妆台。
刘萍闻言抿嘴窃笑,疾步上前,抚按衣衫下瘦削的肩头:“你选万家这样的门户,为的不就是这个吗?那万远含性格、模样皆一般,也不叫个俊朗啊!”
面色一凝,再抬眸,与之对望的,却是镜里冷漠木然的一双眼。
“好女儿,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老天是公平的,叫你生来贫苦,却也不忘赐个好容貌由你傍身用。你生得这般漂亮,注定是要嫁去富贵人家的。
唉,也就是明家门槛太高,不然以你的姿色,外加同那颂小爷的师生情谊,他家门你也是进得的!”
“你胡说什么,我待远含哥哥是有真情在的!”
“好好好,有真情,有真情!”
刘萍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解开头绳,将微微蓬乱的长发梳整顺滑,复又编作一股麻花。
“母亲,父亲……还在生气吗?”
念及早间万家差人送来请柬,钟晢哀叹连连,坐在房里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话都不愿多说半句,始终冷着一张脸,钟毓绾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提他做什么,老迂腐!”满不在意地撇了撇嘴,
“依我看,你父亲就是死要面子。你可得争口气,这事儿若成了,自有他的好处,到时候他就会发现,当初的竭力反对是多么的愚蠢可笑!”
默默不语,只一声轻叹。
这边母女俩尚能自在言谈,那头郎月同万闻秋坐在教室里,却是如芒在背。
“长虱子啦你?”课上,见万闻秋不住地扭动身子,郎月看在眼里,连带着也觉得浑身刺挠。搁下笔,抬手朝脖颈处抓了几下。
“不是,我总觉得有一股寒意。”
“大热天的说瞎话。”
一番低语,万闻秋索性推了课本,鬼鬼祟祟地转过身来。
四下打量,眸光却在后方某一处蓦然凝滞,不过片刻,便又恢复如常,只万分嫌恶地撇撇嘴,飞了记白眼,也便回过身去。
“谁啊?金珠灵?”
“除了她还能有谁!”
“为什么每次上课,你们两个都要掉头接耳?是只有我的课才这样吗?”
明颂面朝黑板,手执课本,比照板书细细核验,头也不抬地说道。
“不是!”万闻秋惊恐万分地叫嚷着,生怕被罚抄书。
身后的郎月却是撑着脑袋,淡淡地扫了明颂的背影一眼,连连摇头,但笑不语。
“那就是所有的课,你二人都在闲聊。”
“……没有没有!”
“哦。那就是只针对我。”
“……”
万闻秋欲哭无泪地望向郎月,却只得一个耸肩。
“叮铃铃!”
危急关头,幸有下课铃保命。
明颂神情淡然地将刚完成的板书擦了个干净,万闻秋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动也不动地定在位上,只恶狠狠地瞪着教室里笑话明颂白忙活一场的几个女学生,生怕他一口闷气出不来,撒在自己身上。
幸而不曾计较。只捧起厚厚一摞作业,便朝门外走了去。
“你这会儿是去毓绾家吗?”万闻秋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头也不抬的问道。
“晚点去。我想先去一趟尤生布庄。”
出了学堂,二人便见明颂上了一辆黄包车。万闻秋紧抿双唇,只当没瞧见的,招呼也不打一声,便目不斜视地朝北走了去……
“小姐去哪儿?”见郎月迎上来,路边稍作休息的车夫立时起身。明颂亦是投来疑惑的目光。
“尤生布庄。”
“你去那儿做什么?”
郎月一脸好笑地抬眼与之对视:“去布庄跳舞。去布庄吃酒。”
闻言,明颂哑然失笑,意识到自己问了个顶蠢的问题。
“我正好也要去,你过来坐。”
“谁要跟你一起坐!”
明颂也不生气,只笑着点头。理了理衣袖,淡然道:“有钱说话都硬气。也是,这两个车钱算什么。”
“……”
一路徐行,相顾无言。
到了地方,郎月远远便瞧见尤倦悲站在门前。
“这倒稀奇,从前来这儿也没瞧见他在。”
“他平时也在,不过一般都在楼上待着。约好了一道去潜文街办点事,这才下来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