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桃花姐说:
“你帮我问一下,那男人肯不肯跟我去天宫,我问我爸爸讨个调令,把他调到兵部去,自然我还能天天与他见面。他自是娶不起我的,我不管,任凭我爸爸把我嫁给猪刚鬣也好,只每天打丈夫五百个耳刮子,一千下手心,用三昧真火燎光他的猪毛,罚他跪算盘到天亮。不让他近我的身子。我自找个密道,学瘦金体皇上找李师师一样找桑勇士幽会,帮他生个一男半女的,桑伯伯要是肯去天宫也不妨接去,自然和他恩恩爱爱,和和美美,也不枉了来仙界走一遭。若是熬得丈夫先死,就能名正言顺改嫁给他。你去帮我说说,看他怎么应答,总要找个两全的法子,现在桑老爷子和我爸爸结仇,怎肯上门提亲?他的老脸挂不住,我爸爸也会不客气地把他轰走。那么多豪门不嫁,嫁个穷酸,还是仇家,这门亲事是不会成功的。到时我想化蝶他都不肯陪我去,我白白被耻笑一场,你当我能活么?他只若无其事地活在仙界,我爸爸没了女儿,必会把他剁成肉酱,多烧纸钱,令鬼卒把他的鬼魂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下辈子见一面都难。生离死别,只在他一念之间。你去劝劝他。”
桃花姐说:
“妹妹想的这个法子真是离奇,不过桑家娶不起倒是真的,要啥没啥,全靠妹妹勉力支撑。我先去探探他的口风,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他家恐怕去天宫的路费都没有,如何提亲。”
桃花姐终于回来了,她说:
“他答应了。”
我高兴地问:
“他说要跟我走么?”
桃花姐说:
“他说他受万花庄主重恩未报,总要立点小功报答,否则难免被指责忘恩负义,在仙界立不住脚。他要你教他读书识字,他连万花庄主的命令都看不懂,真丟脸。以后立了功,自然跟妹妹你去了,都听你的,他的命是你救的,自然会陪你化蝶,把欠你的那条命还你便是。”
我说:
“他要是一辈子不立功,我就一辈子呆在他身边?小功小功,什么样的功?他是在哄我玩。”
桃花姐说:
“我去问个清楚,再和桑伯伯讨价还价一番,桑伯伯自然知道《鬼箓簿》会记载神仙界的口头承诺,他不敢失信的。你纸笔借我,我去录个合同,三方签字画押,条款清楚明白,桑伯伯也不会身怀冤气,搅扰仙界安宁,大家心平气和,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们还要在一起搅马勺呢。”
我笑起来,我煮的菜总是让桑伯伯喊咸,桑勇士嫌淡,我自己吃刚刚好,只好在煮好菜以后不放盐,分成三份,他们自己加盐,真难伺候。为了这个奸贼,受了桑伯伯多少抱怨,老爷子老来得子,宠溺得不得了,每每桑勇士在街上打架斗殴,都要护短,我打桑勇士后他几乎和我翻脸,见了我就一口一个妖婢,挑鼻子挑眼,就差一口浓痰吐我脸上了。
桃花姐终于拿着纸笔回来了,我说:
“桃花姐,您这么使心使力,能得那个奸贼什么好处?他能做什么,就街上吊儿郎当交一群狐朋狗友,惹事生茬,以前没当府兵前几次被关进水牢,都是我央求里正保出来的,现在才好一点,仍旧是一付呼儿将出换美酒的浪荡模样,我哭闹几次了,要不是我当魏徵,他两天都活不下去,如果他窘到卖马,万花庄主岂能饶过他?定要让他化为齑粉。”
桃花姐说:
“那是。他说只要你呆一年,不管立不立功都让你走,决不拦你,桑伯伯已经同意桑勇士的意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自然是想在乡下寻个粗婆子,娶你做儿媳妇,走亲戚时羞杀人,大家脸上须不好看。你只须在万花山庄呆上一年,把他儿子教好了,你就刑满释放,与桑家再无瓜葛。”
又叹道:
“妹妹花费了那么多心思,也就能得到一点人身自由,桑勇士到时候能不能跟你走,全看造化。两家门第差别太大,即使你们再相爱,跨不过现实这道坎去。”
当下递过合同来,让我签了名,说:
“他说让春风哥喜欢上我,不知道他会如何办到。现在秋风起,春风哥哪里肯来?”
天空中猛然一串银铃似的笑声由远而近传来,犹如打散了的沙僧项上骷髅一粒一粒撞击我的耳膜。笑声郎郎,犹如义庄儿童郎郎读书声,清脆明快,朝气蓬勃。
桃花姐说:
“小辣椒来了,身影未见笑语先闻,连续几十个空心筋斗是她的走路风格,不知道她的铁板烧有没带来,她的快板打得好,现在是府兵局优抚司最出名的宣传鼓动专家,一手腰鼓仙界传美名,什么鼓曲都能打,万花山庄有这个辣妹子,增色不少。”
一个小姑娘落到院中,踩了弹簧似的又是连续几个空心筋斗落到我的闺房门口。
是菊花。
菊花梳了一头脏辫,干净利落,像是旱地上犁好的田垄,一垄一垄的,看着就觉得丰收的希望在眼前了。她就是卖希望的,就像阿瞒在部队口渴时说前面有杨梅林一样,她总是把自己的空心筋斗像大饼一样画在空气中,尝得到尝不到是万花庄主的事。
她穿的是土褐色胡服,衣服下摆有一圈流苏,多么像秋天菊花盛开时下垂的长条形花瓣。她快乐得很,到处都有她的笑声,到处都有她画下的大饼,虚无缥缈的大饼就像是通往天堂的车轮辐。
菊花说:
“含羞妹子,你家的事闹得尽人皆知了,早就该批斗桑勇士,让他知道修仙协会妇联的厉害,现在那个男人在哪里?我去准备狗头铡。”
我们都大笑起来,菊花朝气蓬勃的身影到处引起笑声,就像春风哥到处留下自己的风流韵事一样。
桃花姐说:
“今天大家开个批斗会,忆苦思甜,一定要把这个爱情的阶级敌人批倒批臭,再踩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菊花,你负责道具。关键时刻不能手软,如此如此。”
菊花说:
“领命。”
几个人喝着茶,菊花永远是猴子屁股坐不住,东看看西看看,说:
“那是什么?好几麻袋呢。”
我说:
“那是一个叫夏育的偏将写来的情书,他家多的是墨水,洋洋洒洒,引经据典,古今中外,一写好几张羊皮纸。我看了一下,鹦鹉学舌,无甚新意,他不死心,穷追不舍,所以积了几麻袋,五张羊皮如果可以换个大夫的头衔,他这么些羊皮可以让半条街的神仙得到大夫的头衔。真无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