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随手抽出一张:
“含羞吾妹:一别数百载矣,心甚思念……想念你的头发,你的那抹笑容,夜不能寐。”
菊花笑了起来,说:
“俗不可耐,陈词滥调。”
我说:
“也就一个庸人。如果我写头发,就会说她的头发像海神波塞冬一样令人心惊,那抹笑容像古罗马斗兽场上闪耀的夕阳的余晖,至少觉得你还算有点见识,不那么土鳖。神仙云游四海,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仙界没修仙过,拘泥一个天宫,显得你没文化。天宫的神仙争论了数千劫,连银河的源头都没搞清楚,神仙界虚妄的神仙多了去了。”
菊花说:
“本来天宫就是复合文化组成的幻境,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天宫文化何止释儒道三教,没见识的神仙才会以为就那么一小撮神仙,玉帝什么的,不超出西游的范畴,这就是文化狭隘主义,土鳖。”
我说:
“夏育是个没有才华的神仙,他是我的发小,我对他就像吃了太多的下午茶茶点后对晚餐不感兴趣一样对他不感冒。才气是闻得到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样的才华几乎令人想下跪。和有才华的神仙在一起,总是令人心情愉快。”
菊花说:
“你不喜欢他,怎么留这么多情书?早该烧了。桑勇士怎么看。”
我说:
“他不识字,让我教他呢。这些羊皮纸可以做一副衬甲,冬天快到了,纸衬甲容易破,还是羊皮纸靠谱。”
菊花说:
“那么和好啦?那还批斗他啥劲?不嫌累吗?”
桃花姐说:
“啊,难道叫含羞抱住他大腿说咱俩和好吧,以后含羞还不得像凌迟鬼一样出门得先把额头皮割下来盖住脸蛋,有脸见仙吗。”
菊花说:
“原来不是杀气腾腾的斩马谡,而是诙谐幽默的小放牛,这谱我懂了。”
她走路一弹一弹的,如果不是空间限制,她也许会在我的闺房里连翻几个空心筋斗。她随手抓起一张纸片,念道:
“《如梦令★忘川》,一川风雨如寂,几度春秋何忆,试问摆渡人,只有魂梦演戏。演戏,演戏,历史如何演绎。含羞妹子,是你写的啊?”
我说:
“词这东西,韵脚格律变化距现在太多了,我不拘泥那些,能达意就行。填填词,和柳永这种神仙交往特别愉快。”
菊花说:
“过时的东西,能在历史上留下记忆的也就是诗词曲赋。这些是天宫的地基。连这些都遗忘了,天宫的幻境就会垮塌。数典忘祖的神仙多了去了,自然天宫摇摇晃晃。”
桃花姐说:
“菊花,去生火烧水,不然客来多了口渴。”
菊花依言去了,桃花姐说:
“啊,你又跑去梅瓶吸他的汗味了,你这丫头,你别说你对他的汗味上瘾,闻到他的汗味就满脸幸福,你们俩太奇怪了,仙界奇葩。”
我说:
“我嘛,奇怪不过鬼吧?聊斋里那么多奇怪的爱情,变成乌鸦的女孩都有,大家早就见怪不怪啦。”
桃花姐说:
“你背后有血流出来了。”
我一惊,把肩膀上的衣服褪下来,血色的手印在铜镜里越来越醒目。
桃花姐惊叫道:
“血泪印!”
我说:
“什么是血泪印?”
桃花姐说:
“这是苗疆无鬼山庄庄主冷七里香独创的蛊法,一种厉害的邪术,中此蛊者若一日不见到施蛊者,就会失魂落魄,两日不见就寝食难安,三日不见就会人比黄花瘦,七日不见,就会因为相思而蛊印糜烂,肌肉烂入骨头,魂飞魄散而死。”
我怒道:
“定是那奸贼想害我性命!可怜我一条小命,就要交代在他手里了!”
桃花姐说:
“你上辈子可曾欠他铜钱未还?”
我说:
“上辈子的事,谁能知道,我可不去自寻烦恼。那是清谈成瘾的神仙们的专利。”
桃花姐说:
“你如何中了蛊还不知道?”
我说:
“这个奸贼在忘川截住我,一把鼻涕一把泪,我陪他哭了半天,这蛊是他趁我不注意按到我肩膀上的,这蛊解得开么?”
桃花姐说:
“这蛊是五种红豆煮成,添加情花花汁熬炼,所以鲜红如血,你中了蛊毒,想来你欠他一腔泪血,他向你讨还血债呢。你自己问他解法。解了蛊,你就不喜欢他了,连他的名字都会淡忘,这个是苗疆毒术,复杂得很,冷七里香不知道为什么要培养这种蛊毒,祸害仙界。又不知道这个男人怎么会得了这种秘法。这种蛊和五蛇蛊一样,要施蛊者用自己的鲜血和眼泪做蛊引,而且要喜欢被下蛊者才有效。你们俩互相残害,简直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要不要一起死,我导演给你们,化蝶。”
我说:
“他哪里肯陪我死,他敷衍我一下,回头再找一个,再用眼泪和鲜血下个蛊,照样快乐。”
桃花姐说:
“他的法术哪里学的?怎么万花山庄以前未有这种巫术出现?难道冷七里香收他做过徒弟?我被搞糊涂了。仙界打仗打得一团糟,什么法术都涌出来了,看来我还是孤陋寡闻啊。”
我觉得太奇怪了,榷市一年一趟,还没开始,他怎么懂苗疆的东西?定有高人教他,是桑伯伯吗?
门口传来了煞住木轮辐的声音,一个小婢跳下车来,趴在地上,从车上踩着小婢的背下得车来。那个女孩背了个琴囊,见了桃花姐,打过招呼,说:
“含羞姐姐,你要打死桑哥哥是吗?”
我说:
“是啊,他该死。”
那小孩子坐着喝茶,门外有几个昆仑奴往院子里抬几头黄羊,显然菊花带来的铁板烧就快派上用场了。
桑勇士回来了,他把马系到马厩里去,杨梅跟着来了,后面跟着一大帮狐朋狗友,我认得有一个叫早春,和水仙谈过恋爱,不知为什么闹掰了,还有一个叫霜降,个子很高大,是马弓手,有面熟的一个叫夏至,一个叫清明,一个叫谷雨,俩哥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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