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是细碎的雪粒,而后却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飘雪洋洋洒洒地飞扑而来,随着寒风在半空中乱舞。而昊王府不一会儿,便被这飞扬的飘雪覆盖了,一眼望去,便是白茫茫的一片。
独自站立在风梨院外的莫笙,寒风肆虐,而冰雪毫不客气地落在她的额顶,她的肩头,她的裙角。她整个都被冻僵了,却没有冷得发颤,似乎丧失掉了感觉,就好似站在无边的旷野,浩瀚的平原,广阔的深海中。
天地茫茫,只有她一个人。
天地茫茫,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真真假假,情爱终不过一句……心甘情愿,愿赌服输。
莫笙心中钝痛,而强自抑制的泪水涌出,咸湿的泪水顺着她的脸庞坠落与脚边的积雪之中,消失不见。
屋内的苏小婵,见几乎被变成雪人的莫笙,终于忍不住大哭出来。
苏小婵跑着,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莫笙的身边,拉着莫笙的衣袖哭着道:“王妃,小婵求求你,你放过自己吧,回屋里去吧。天大的事情都会过去,您别伤害您自己啊。”
而莫笙仍旧是保持那个姿势,呆呆地仰望着漫天飞雪的天空,充耳未闻,一动不动。
苏小婵忍不住站起身,含着眼泪,匆匆跑出了风梨院。
墨竹轩内,孟廷昊仍旧是保持着三个时辰之前的姿势,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热气全消的汤药,眼神涣散,完全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苏小婵不顾谨言的阻止,闯入了墨竹轩,跪在孟廷昊的身前,连声哭着求道:“王爷,求求您去看看王妃吧,她一个人都在雪地里站了三个时辰了,在这样下去,王妃她会冻坏的。”
孟廷昊闻言,微微倾身一动,但很快便被强大的意志克制,他僵直着身体,声音异常冷漠:“她以后好歹如何,和本王无关。你以后不要在用她的事来墨竹轩烦扰了。”
苏小婵不敢置信地看着孟廷昊:“王爷,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要把王妃撇得干干净净?王妃中毒昏迷,他不眠不息照顾王妃三天三夜,脸上明明写满了关心和在乎,为什么又要和王妃划清界限?
孟廷昊转过头去,寒声道:“滚!滚去照顾你的王妃,别呆在这儿碍我的眼。”
苏小婵泪水更是汹涌,她满脸失望地站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大着胆子回身道:“王爷,你会后悔的!”
苏小婵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墨竹轩。
孟廷昊怔怔地想着苏小婵刚才说的话。
站在雪地里,三个时辰。
笙儿,你是不是觉得很冷?
我终究还是抛下了你,你是不是心寒无比,以至于冰天雪地你都丝毫不觉得冷了……
孟廷昊心脏一阵紧缩的抽痛,他支撑着站起身,走向屋外。
漫天飞雪飘扬,天地之间茫茫一片。
孟廷昊猛然抽出谨言要间的长剑,冲进了这白茫茫的雪色之间。
谨言惊呼:“王爷!”
孟廷昊神色沉如寒冰,他手挥动一剑,刺破长空,“滚!”
谨言只得停步,安静地站在一旁。
孟廷昊手腕舞动长剑,招招狠厉,身影相连,几乎不带任何喘息,仿要将全身的力气用尽,去斩杀那并不存在的敌人。
苏小婵泪如雨下,似乎能明白莫笙的心痛,回到风梨院后便从屋中取出雪色狐裘盖在莫笙的身上。莫笙仍旧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飞雪将自己彻底覆盖。
漫天飞雪,洋洋洒洒,天地银装素裹。
风梨院,一人停在梨树之下,无声伫立,心念成灰;
墨竹轩,一人持剑舞与当空,剑影如花,神魂寂灭。
天地无声,冬雪无情。
情深缘浅,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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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屋外白亮的雪光太过刺眼,温云天这一日比平日要起得早,他从床榻起身,抬头望向窗外,才过一夜窗棂之上便有一层厚厚的积雪。
温云天穿上厚长袄,便走到竹屋门前,打开房门。
温云天的瞳孔放大,全身裹雪的莫笙缓缓转过身来。
莫笙脸上血色尽失,她轻笑着,低声道:“师兄,我输了。”
语气平淡地,仿佛在诉说一件寻常至极的事情。
温云天眉眼一动,满脸心疼地看着莫笙。
莫笙说完话,便失掉了全身力气,猛然晕倒了过去。
温云天倾身将莫笙抱入怀中,一声低呼:“小九!”
温云天拉起莫笙的手,探了探她的脉搏,永远舒展的眉眼紧蹙,温云天看着气息微弱,毫无生气的莫笙,心痛无比,长叹一声,连声叹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温云天起身,将莫笙抱入竹屋之内。
两个时辰之后,莫笙在暖融融的火光,和满室浓郁的药香之中缓缓睁开了眼。
莫笙眼睛迷蒙,轻声唤了一句:“师兄?”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传来。
温云天轻手轻脚地扶起莫笙,让她靠在软枕之上。
温云天坐在一旁,用蒲扇给小药炉扇风,“发生什么事?以至于你要在雪地里站一夜,双腿不要了吗?”
莫笙面对师兄的嗔怪,像是个不懂事的小孩那样笑了笑,只道:“不过信错了一个人罢了。”
温云天只莫笙说的人是谁,他当初只是担心她有生命危险,才借那个由头来逼莫笙和他一起离开京都,谁知这么快就成了真!
小九同他并非是同路之人,分道扬镳只是早晚而已。如今小九认清了那人的真面目,这样也好,那她和他一同离开京都便不会有什么纠结了。
温云天念及他卜算到的莫笙的死卦,便索性道:“即是如此,那待你风寒痊愈之后,我们便离开京都,离这儿远远的,和当初一样四方游走。”
温云天说完,莫笙看了他一眼,慢慢地垂下了头。
温云天见她这幅模样,纵使好脾气,也忍不住动了火气:“你还想留在这儿?他待你如此,你竟还要待在他身边吗?”
温云天放下蒲扇,难得说了一句重话:“我不会答应的,云梦山的人不会这样轻贱自己。”
莫笙抬头,蹙眉急着解释道:“师兄,不是的,不是因为他!”
温云天用湿布巾握住药壶的手把,见黑绸浓郁的药倒入碗中,递给莫笙,淡声道:“那是因为什么?”
莫笙接过药碗,眼睛充满深思:“我还要弄清楚几件事。最重要的是,还有一路刺杀我的人马尚未查到。”
温云天轻叹,莫笙犹自思索着,将药碗端至唇边,自然而然地喝了一口。
如同黄连一般苦涩的药汁顺着舌尖,快速弥散开来,充盈了整个口腔。
这是药吗?这不会毒吧?
莫笙斜觑了温云天一眼,温云天人畜无害地暖暖一笑。
喜欢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看你以后还张不长记性!
莫笙:“……”
莫笙冲着温云天嘿嘿笑了一下,然后面不改色,视死如归般将那苦涩无边的汤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