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廷昊昨夜虚耗,力竭才回到屋内,昏昏沉沉至巳时才有醒转的迹象。而他并不急着醒来,只习惯地将怀中抱着的被褥紧了紧,只是在没有感受到熟悉的热度之时,猛然睁开了眼睛。
孟廷昊翻起身,神色如常地去从衣架之上取下官袍,他将外袍穿上之后,拿着腰带,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句,“懒虫,起来帮我更衣!”
室内寂静无声,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回音。
孟廷昊的动作僵住,良久之后才低下头来,自动地将腰带系上。他走到储物架上,去取玉佩作为挂饰,侧首见储物架旁的妆奁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莫笙向来不喜胭脂水粉,原本妆奁之上,就只有为了符合王妃身份准备的玉簪和步摇,以前只显得简单,现在完全空荡荡的。
孟廷昊打量了整个里屋,当初莫笙搬进来时,那些衣裙,嫁妆之类也占了一部分点儿,如今全都收走了,这间屋子,在没有那个人和她的东西之后,就好像彻底恢复成了原样。
就好像,从未有那么一个人,和他同床共枕,耳鬓厮磨过。
孟廷昊忽然觉得这间屋子分外冷清,连片刻都无法忍耐了。
孟廷昊快步离开墨竹轩,径直去吏部处理政务,一天心无旁骛及至晚膳才回昊王府。
在走去厅堂的路上,孟廷昊的步子越走越快,又越走越慢,后又越走越快,赶到厅堂之时,徐管家已经备好了膳食,而孟少晟和孟少飞端坐在两侧,等着他回府。
那个人不在。
孟廷昊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落,一言不发地端坐在主位上,淡淡说了一句:“开饭吧。”
徐管家命左右奴仆将饭菜上的盖子打开,是口蘑肥鸡、三鲜烩鸭掌还有酸菜鳕鱼汤。
都是她最喜欢的。
孟廷昊眼睛亮了亮,抬手动筷之后,孟少飞和孟少晟争先恐后地动筷,因他们两个院子离得远,并不知道孟廷昊和莫笙之间发生了什么。因莫笙前段时间经常外出,他们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见孟廷昊脸色古怪,也不敢向往常那般打闹。
由是,这顿饭吃的静悄悄。
孟廷昊有些不习惯,但他是绝对不可能主动问徐管家或者孟氏大小魔头关于莫笙的事,只隐隐盼着他们主动开口。因此,孟廷昊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孟少飞和孟少晟身上,带着探究和询问,但又一言不发。
孟少晟心惊了!孟少飞肉跳了!
他们两个暗中对视了一眼,相互用眼神问对方,我最近犯什么错了吗?你知道我最近犯什么错了吗?大哥为什么要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不由自主地一声不吭,老老实实吃饭,这顿饭就越发安静了。
孟廷昊就在这安静中,很快地用完了饭,起身离开。孟少晟和孟少飞如蒙大赦,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孟廷昊并没有回墨竹轩,而是去了书房,他抬头看去,位置上空无一人。孟廷昊静坐在另一边书桌上,翻开了一本许久未读的古籍,目光落在书页上,但耳朵却是竖得很高。
也不知过了多久,书房之外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孟廷昊的耳朵动了动,手便翻开了一纸书页。
而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孟廷昊翻书的速度就变得越加的快了起来。
在脚步声停在书房门口的时候,孟廷昊抬头望去。
孟少飞吓了一跳,扒在门板上,惊讶道:“大哥,你怎么还在这儿?”
孟廷昊的目光黯淡了下来,只轻轻地翻动了书页,淡声道:“查阅一些史料而已。”
孟少飞缓了口气,也不敢打扰孟廷昊,只走进门从书架上换了一本书籍。离去之时,孟少飞斜觑了孟廷昊一眼,心里犯了嘀咕,大哥的书是倒着拿的,如今史料的正确打开方式是倒着的吗?
孟少飞也不敢多问,只匆匆离开了书房。
孟廷昊在书房之内,足足坐到了丑时才离开,回到墨竹轩。
像这样的日子,孟廷昊又过了一天,再过了一天。
足足七天过去了。
孟廷昊觉得作为明媒正娶的王妃,不管怎样,正常露面还是需要的。而这七天,他居然一次都没有看到她!孟廷昊心中夹在了思念,愤怒,还有一丝……不可言说的委屈,他带着这样复杂的心绪,在第七天傍晚的时候,站在了风梨院的门口。
孟廷昊抬手刚想敲门,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孟廷昊屏住呼吸,心跳骤然加速。
而见苏小婵探出头来后,孟廷昊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苏小婵见是孟廷昊,也不管他是自己王爷,语气分外冷淡道:“王爷怎么会来这儿?王爷有事吗?没事我就关门了。”
苏小婵也只是客气地问一问,并不想听孟廷昊的答案,说完便马上关上门。
谁知门竟然被孟廷昊的手卡主了。
孟廷昊用力将门打开,冲着苏小婵淡声道:“我要找她。”
苏小婵不得已松开手,用奇怪地语气反问道:“王爷不知道吗?王妃不在风梨院。”
孟廷昊心一紧,蹙眉问道:“那她在哪儿?”
苏小婵当时去求孟廷昊,孟廷昊见自己和莫笙撇得干干净净,苏小婵不愿意说出口。
苏小婵抬头触及孟廷昊那阴沉无比的目光,心一抖,马上交代道:“药庐,王妃她那日患了风寒,这几日都在药庐养病,我每日都会去照看她,晚上王妃便让我回来守着风梨院。”
药庐,原来她病了,这几日都在药庐,难怪我见不到她。
孟廷昊也说不清得到这个消息他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高兴她并不是因为他的无情而刻意回避,难过是她原来病了,还病了这么久,可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孟廷昊转身,心绪复杂地离开。
苏小婵气不过,在他背后不停地冲着他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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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冬日阳光大盛,莫笙身体已然恢复许多,也不愿躺在屋内憋闷地慌,便起身帮着温云天将药材间的草药都般出来晒一晒,药材晒完了之后,见暖日融融,便索性坐在石凳上,后背靠着药材架子,把自己也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
温云天诊完最后一个病人之后,便走到了莫笙面前,搞怪挡住了莫笙的太阳。
莫笙睁开眼,见温云天笑意盈盈地瞅着她,而他的发髻斜垮垮的,不由得笑道:“师兄,要不我帮你束发吧?”
温云天颔首点头,笑道:“你的手精巧,师父、我和师弟的发都由你来梳理,你离开之后,你师兄我对着疑难杂症都没有对着发髻头痛。”
莫笙兴致勃勃地起身,将温云天按在木凳之上,手灵巧地抽出温云天的发簪,将他的柔长的发丝松散下来,再去取一束又一束发,将其缠卷至发顶,绕成小髻。阳光之下,女子的手极为轻柔,充满耐心,而木凳上的男子眉若远山,眼似晴空,脸上又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端的是一副美好的画面。
美好到,让站在药庐门口的孟廷昊心中顿起一股酸涩之意,手紧紧地攥在背后。
莫笙认真投入地帮温云天簪发,并没有发现门口的孟廷昊。温云天却是细腻瞧见了,对让莫笙伤心不已的孟廷昊生不出半点好感来,便也不提醒莫笙,任由孟廷昊等着。
莫笙将玉簪重新簪入温云天的发髻之中,十分满意地看了看,笑道:“大功告成。”
温云天摸了摸头上的发髻,朝着莫笙笑道:“还是你的手巧。”
莫笙低头本想接话,便感受到一道极为强烈的视线,抬头望去,顿时说不出话来。
温云天心中轻叹,起身道:“小九,既然想善始善终,那便去吧。师兄永远在原地等你。”
莫笙敛了敛神色,便脚步轻快地朝着门口的孟廷昊,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