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沉吟了几声,声带微微颤抖,大脑中的神志被眼前血淋淋的一幕震得粉碎,只剩下身体的本能驱使着他往师父的住处走去,四下依旧氤氲着刺鼻的血腥味,非常摄人。
“师父!”等到了他们居住的屋舍外面,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焦躁不安,声嘶力竭地拼命喊叫,希望他师父能和往常一样——听到他的呼喊后打开门,然后不耐烦地教训几句“鬼叫什么,我还没死呢!”
但此次恐怕事与愿违,只见房屋四门大开,门栓不规则地断成两截掉落在地上,院内散乱一团,应该是歹人打听到他师父的住所后强行破门而入,看来是凶多吉少了。他找遍屋内屋外,不见师父踪影,地上也没有丝毫打斗过的痕迹,自然也就没留下什么血迹线索。
“铸剑房”,他转眼想到师父是个剑痴,一天当中绝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剑房,于是便回身快速跑去。
刚到铸剑房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即刻映入眼帘。撑目看去,他师父的面容已是十分憔悴,嘴唇发白形同枯槁,嘴角处还渗出一抹血迹,耷拉着脑袋虚脱地倚在大门的木质边框上,闭着眼不省人事,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孤城焦急地飞奔上前,双手扶住他师父有些冰冷的躯体用力叫唤,眼眶顷刻间挂满了泪花。他是个没有童年、没有过去的人,自打八岁那年孟章收养了他,他就认定他师父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更何况两人相依为命多年,感情日深。
不知过了多久,孟章从昏睡中睁开像是注了铅的眼皮,呆滞的眼神瞥向满脸泪目的孤城,欣慰而又低沉地说道:“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原来师父强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等自己回来,孤城泪目的心再也无法平静,充满眷恋地哽咽道:“师父,我错了,今后我再也不会私自跑出去了。”
孟章微抬颤抖的手抓住他,平静地安慰道:“这都是天意!不是你的错,不必自责!”接着话锋一转,眼中似乎含着一团熊熊火焰,“他们是冲着‘易水寒’来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到底还是追过来了。可惜我为了它费尽心血,没想到还是功败垂成,就差最后一步,我不甘心啊!”
他缓缓合了合眼,平复下情绪继续说道:“不过,他们万万没想到我会将你的精血融入剑体附为剑灵,现如今已有八成,只要再融入余下两层,‘易水寒’便会认主。孤城!你一定要夺回‘易水寒’,替为师完成心愿。”
许是强行提着真气说话太久,他大口大口地咳了几声,嘴角处鲜血直流,气息越来越微弱,不似长久之象。
‘易水寒’乃是天下至寒神兵,由大陆最盛名的铸剑大师孟章所造,是以昆仑通天神木为脊、寒潭底千年玄冰为骨、天羽为锋,辅以霸道浑厚的寒冰灵力,再融入人的精血附为剑灵,锻其身而成,剑成之初便带有蚀骨销魂的极寒灵力。
孤城极目而视,字字铿锵地说道:“屠村灭族之仇不报,枉为人徒!我定要手刃仇敌,夺回‘易水寒’!”
孟章闻言似有宽慰,道:“带头之人用的是‘子午玄冰刺’,若不是他用这招封住我的全身经脉,谁胜谁负还未可知!能使出如此雄浑内敛的‘子午玄冰刺’,整个大陆怕是只有落剑山白玉峰上的那位,你可以去那里找找神剑的线索。另外北不归外有个‘北海客栈’,掌柜是我的至交,今后如若遇事不决你可以跟他商榷!”
说完这些话,他已渐露下世光景。最后,喘着粗气低吼一声“夺回‘易水寒’”,便当即咽了气。
“师父!”他再次失神般地喊叫,声音回荡在整个死寂的北不归。
孤城抱着体温逐渐散去的身躯,心情异常复杂,有失去至亲的锥心之痛,有对仇敌的极度愤怒,也有誓死要夺回‘易水寒’的坚定信念。
漫天飞雪簌簌而下,万物悄无声息地迎来了最寂静的季节。他送完了师父最后一程,不,是送完全族人最后一程。白雪皑皑之下,一个个土丘埋葬着刚刚死去的亡灵,这些都是陪伴他长大最亲最熟悉的族人。现在,浩瀚天地之间,又只剩下他孤身一人,有些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被诅咒过的,任何人只要靠近自己就会变得不幸。
今年他才十六岁,再一次尝到了失去至亲之痛,天大地大,无处可栖。
村落已经破败,这场大雪似乎也失去了控制,足足下了两天两夜,不肯停歇。地上的血迹早已沥干埋在白雪之下,凡世间的不堪和污垢被一扫而空,一切都在暗示他重新开始,未来他还有自己的路要走,别人求不得。
等一切收拾妥当,孤城一人走出北不归,渐行渐远,路上脚印刹那间被风吹落雪抚平,一切显得那么自然,似乎他从未来过一个叫北不归的地方。风雪围城的绿洲再一次隐匿在浓雾之中,他回身注目而视,心中黯然立誓“定要为全族人报仇,夺回神兵”。
北不归外又是一番别样光景,界首作为全大陆最北方的城市,往来商旅络绎不绝,有北方特有的浓密柔软的皮货,也有南方富贵奢华的绫罗绸缎,应有尽有,极尽繁华景象。
孤城过而不入,旁遭余欢对他而言尽是喧闹纠缠之音,内心已如深渊之水,除了灼灼仇恨火焰,激不起半点涟漪。
他根据师父的指示,再一次来到‘北海客栈’。店内寥寥几人,上次那些凶神恶煞的练武之人早已离开。他突然想起当时的古怪,还有那个醉汉酒后的真言,他听得真切正是“北不归”三个字,种种迹象表明他们肯定和北不归覆灭有关,可他们又是什么人?该如何找到他们?这些问题在孤城心中油然升起。
客栈掌柜见孤城满脸悲伤神色便知事情已经恶化到超出了他原先的想象,他引着孤城来到二楼偏远房间询问情况,“北不归现在情况如何?”
孤城原地沉默了会,一幕幕血腥场面如幻灯片般快速在脑海中又重新过了一遍,然后伴着厚重鼻音低沉地说道:“都死了!全族一百五十口人都死了!师父他也死了。”
听罢,掌柜紧咬牙根重重一掌打在圆桌上,杯中之水溅落一地,自责之前没有将消息及时送回北不归。过了一会儿,他转身问道:“都是什么人干的,你师父可有留下什么线索?”
他师父临走时告诉过他客栈掌柜是个值得信任的人,让他凡事与掌柜商议决定,自然他也就打消了先前所有的怀疑,一五一十地应道:“师父是被‘子午玄冰刺’所伤,此人修为极其高深,师父说此人可能来自落剑山;而且我觉得应该不止一拨人,当初在客栈遇到的那些人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不错,雾隐法阵乃是上古大阵,此人能够识得此阵,而且知道前几日的‘炎阳守宫’正是雾隐阵最脆弱的时候,他专门挑那个时机动手,必定是通晓阵法且修为颇深之人,要对付他已是不易,更何况‘落剑山’高手如云,外面又布满结界,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入的。不过我听说再过几日便是落剑山四年一次招收新弟子的日子,这倒是个机会,你可先去‘江都’打听情况,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入落剑山。至于说之前出现在客栈的那些人,就由我负责追查他们的底细。”
孤城觉得客栈掌柜的安排甚好,听说落剑山正要招收新弟子,他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过去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