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入夜两更,月色入户,世安公主并未入睡,白日里未能读懂的诗句,在万籁具静之时方有了些朦胧的模样。
“一泓海水杯中泻,”世安公主嘴角轻扬,“当真是写得出来。”
像是被流泻案头的月色惊动,她回头,迎着月光,眉稍也被月华所镀,多了一分清贵。
“只是这雍阳的月夜到底不比中州所见来得开阔,被人间滋味囿于天角一方,意境不同了。”世安公主喃喃道,挥墨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大字——“裳月”。
以月为裳,是世安公主的名字的由来。或许当时,逸真皇后就站在如水的月色之中,浅笑盈盈,怀中抱着心爱的女儿,任由清辉亲吻她幼嫩的脸庞,所以先帝有动于中,破例不依字辈为女儿赐名“裳月”。
这会儿,她所书的两个字倒是摆脱了白日反复困于的笔锋与墨色的纠结,布局舒展,如同月色舞剑的潇洒少年,撇捺之间,皆是月色。
这片澄净,是被鹤龄叩门声所破的,莫裳月料她夜行外出,定是偷偷去找安风,这小妮子机敏好动,身为侍女的确屈才,所以莫裳月也有意放着她溜达。
“哟,你这是做贼被抓了,蹭了一身墙灰?”莫裳月瞧着她被蹭白了的黑衣,倚门打趣道。
“殿下,是安哥找到了那班子评弹艺人了,”鹤龄道,“就在城里的一处客栈,殿下可要派人去抓?”
莫裳月一头雾水问道:“他们是犯了什么事,我为何要派人去抓?”
鹤龄将所见与她描述乐一番后,抽出了自己从说书人外衣里找到的纸卷和钱袋,莫裳月接过,将纸卷缓缓展开,上面并无书写的痕迹,倒是包着一些粉末,在屋内昏暗的烛光照射下隐隐生光。
莫裳月笑道:“这不过是个火折子芯,但我倒是很久没见过做成这样小的了。”
鹤龄面上流露了些失望的神色:“我还以为什么要紧的。”
“殿下,何时派人动身?”鹤龄催促道。
莫裳月揉动着手中的纸卷道:“不抓。你叫安风将那郎中放了但是继续看着这班人,你暗地追踪小郎中的去向,不可打草惊蛇,知其去处后便回来禀报,不可擅作主张。”
“殿下,您这安排,我瞧不明白,可否跟我拆解拆解?”鹤龄不解其意。
莫裳月道:“或许是我多心,雍阳秋燥,所以进县外乡人不许携带明火,这小火折子怕是可以轻易逃过盘查侍卫之眼,而这小折子的工艺,我曾在中州西齐的俘兵身上找到过,中州天冷之时,他们便将暖石搓成粉末,塞入小折子,粘入里衣,很是精巧。”
正说着,莫裳月看了眼听得凝神鹤龄问道:“所以,你跟我说说,你现在想到了些什么?”
“这群人怕是与西齐人有些瓜葛,他们此番到处说书,或许抓到了些线索,所以想看公主是否就是那个贺兰将军?”鹤龄猜测道。
“所以,我们既不能默认也不能大动干戈地封他的口,而是要借着百姓的口,让他们知道,世安公主是世安公主,贺兰将军是贺兰将军。”莫裳月耐心道,“至于这火种,我倒是怕他们与西齐使臣通气,于我们招待远客那日制造些动乱,折了我东魏长公主的面子,所以非得揪出这琵琶女的去向。”
“殿下见多识广,心思细密,鹤龄佩服,真不知道鹤龄何时才能替殿下分忧。”她圆圆的脸蛋上添了些许自责之意。
这位小殿下这些年来的不容易,鹤龄最是了解,不然一个十九岁的嫡长公主如何能活到如此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