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风清,旷野无云,素月分辉,星子临天,灿若梦境。
于万家灯火之上,男子黑衣隐入夜色之中,迎风而立,似在待人而来。
“安哥!”一个女子不知从哪弄了身不合适的黑衣,摇摇晃晃爬上屋檐,小声唤道。
男子转过身来,伸手去拉她,虽然面巾遮脸,看不见他的表情,就单他打量女子费力摆动的小脑袋瓜时的双眼当时温柔的,但是他此时的声音倒是冷冷的:“劝你不来,你偏不听。”
“没事,”女子借着他的力,终于攀上屋顶,粲然笑道,“这不是上来了吗?”
这圆圆的脸蛋,小鹿般的眼睛,是教人一见便不容易忘记的,正是世安公主身边的侍女鹤龄。
鹤龄伸展了身子,问道:“安哥为何偏要屋顶上走?”
男子指着一望无垠的灿灿星河道:“如此才能看到平地只所不见。”
鹤龄撇嘴道:“可咱们只想找到那班评弹艺人,为何不大大方方地入店问问掌柜的,再从从容容拜见?”
男子道:“自我今日午时追踪到此处,小童白日出门两次,一次去当铺,一次抓药,琵琶女未尝出门,说书人出门一次,请郎中。之后再未去其他地方卖唱,直至天黑,再未看见这班人的动静,你若是此时进去,会看到什么呢?”
鹤龄迟疑道:“琵琶女是病了,必然是不愿见客的。”
“但是琵琶女真的病了吗?”男子似乎是戏谑地笑了道,“邀一个郎中进来,再放一个郎中出去,但是出去的未必是进来的郎中,男子也能变成女子。”
男子看了眼怔住了的鹤龄,眼里再藏不住笑意,只得别过脸去,镇定道:“问,是最难得到答案的方式。”
“安哥,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殿下她如此不慌不忙了,”鹤龄道,“殿下向来是不用暗卫的,她肯留你,是因为这世上没有你找不到的人。”
这男子,便是世安公主唯一的暗卫,安风。虽然称为暗卫,但平日多做些搜查之事。
“那此刻安哥在等什么呢?”鹤龄蹲下身来,坐在屋檐上问道。
安风也就这她的身子单膝跪着道:“等那假郎中回来。”
夜色深沉,周围只有秋风穿林打叶的沙沙声,安风一只腿曲着,坐了下来,指着河汉外一颗格外明亮的星星道:“鹤龄,此乃异象,发于西北,我虽不信这些,但仍恐是多事之秋,你当告诉殿下,多加小心。”
鹤龄点了点头,问道:“安哥,有时我真想不到你为什么要跟着殿下做名暗卫。”
“那你为何一直跟着公主做个侍女?”安风反问道。
鹤龄道:“我可没什么本事,全凭自幼同殿下一同长大,自然会一直跟着殿下,她不嫌弃我,便是幸事。”
“嘘!”安风示意噤声,两人见男子仓皇从客栈窗子里爬出,虽然是暗夜,目力极佳的安风隐约认出了那身衣服便是说书人白日穿的,只是显然那衣服穿戴不整是匆匆换上的。
还没等窗子里那人顺着自己从窗外挂着的衣绳攀爬落地,鹤龄就见安风将他一把抓住,如同提溜鸡仔一般抓了上来。
那人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瞪大眼睛瞧着安风和鹤龄,半晌重复着一个字:“你,你,你……”
“你是郎中?”安风冷声打断他道。
的确,这面容清秀的青年男子并非白日安风所见的说书人。小郎中点点头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与那琵琶女调了身衣服?”安风问道。
“少侠,我是迷晕了后被迫的,若是你与他们有怨有仇,可没有我的份啊!”小郎中忙撇清道。
鹤龄笑道:“你这油嘴滑舌的,也是个郎中?”
小郎中道:“郎中也要混口饭吃的,没点嘴皮子功夫迟早被病人家里人剁了。”
“我问你,你与这群人可是素未谋面?”安风道。
小郎中回道:“当然,我就是上门个人瞧个病,别的都不知道了。”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鹤龄问道。
小郎中得意道:“我可是郎中,自然还是随身带了些麻沸散,醒来后那老小已经睡了,我便迷晕了他们,换了套能见人的衣服,逃出来了。”
鹤龄扶额道:“他们可真心大,拘了你都不提防着点。安哥,这下咱们可以将他们抓回去问了。”
安风拦道:“鹤龄,小心是诈。你先回去,让殿下派人来抓,我在这看着这个郎中。”
鹤龄转了转眼珠,瞥了眼被安风押着的郎中,神情有些来者不善。
果然她忽的伸手掀开他的帽子,使劲抖了抖,又伸手进他的袖口,左挠右掏。安风和小郎中具是一愣,待鹤龄准备掀小郎中衣角时,小郎中先反应过来,告饶道:“女侠,我知道你豪爽,但是再摸,对你一个姑娘家怕是不方便了。”
安风亦觉不妥道:“鹤龄!”
鹤龄兀自翻着小郎中的兜,自若道:“安哥,我就是觉得他滑头,万一再藏了一个什么蒙汗药,留你一人看他我不放心。”
小郎中道:“女侠,这位少侠身手不凡,我哪有胆啊?”
“别动!”鹤龄喝道,小郎中一个激灵,鹤龄郑重其事地从他外衣里抠下了个指甲盖大小的纸卷,像是被衣服的绒毛带出来的,旁人若是不仔细些未必瞧得出来。
“这可是你的?”
小郎中摇头道:“这身衣服都是我从那老头身上扒拉下来的。”
安风示意她道:“交给殿下。”
鹤龄点头,手上倒是不听忙活,几乎把小郎中从里翻到外,只恨他不是个布口袋。
最后只是找到了个说书人的钱袋,鹤龄眨着眼看着小郎中道:“这可是偷盗!你最好老实点,不然我可去报官。”
“女侠,我最老实了。”小郎中苦笑道。
之后,看着古灵精怪的女侠拖着那笨拙的背影,一点点顺着屋顶边沿小心翼翼地滑了下去,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安风正了正神色,厉声对小郎中道:“在下原以为嘲笑别人也是要有资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