狒獒们正对着静止的车厢窃窃私语,不想却从里面飞出一只白熊,凌空中凄厉咆哮,顿时吓了一大跳。
见白熊生的巨大彪壮,不免又添几分畏惧。
但看到自己人多势众,狒獒首领还是觉得很有必要维护下身为老大的尊严。于是,正在全力运转玄力暖身的某熊还没缓过神,便被突然跳过来的狒獒首领一巴掌,又给拍回了空中。
狒獒首领疑惑地看了看手掌,继而抬头望向白熊,脸上露出“这好像很有趣”的表情,他对着其他狒獒吼叫几声,闪身消失,抢先跑到白熊落下的位置,待其落下狠狠一掌拍去,又把白熊拍向天空。
所有狒獒争先恐后地加入其中,玩的不亦乐乎,兴奋地直翻跟头。
临近雪峰轰隆作响,相继滚下雪浪,犹如江河奔腾,白沫翻飞,带来大地一阵颤抖。
赤冉愕然地望着被狒獒群虐打却毫无反抗的白熊,有些不忍直视。
原以为这小子只身敢闯雪翼湖,必然是有些本事,不想……
他有些失望,更多的是兴奋。
活该!
让你强吻老子!
打!
给老子狠狠地、重重地打!
额,倒是可惜了那件皮裘……
想到那件皮裘连自己一次都还没有穿过,赤冉又不免觉得肉痛。
被蹂躏了近一个时辰,赤冉终于出手救下变回人形的闻鳞,随后金铃清响,雪奔兽开始狂奔。
狒獒群丝毫不理会渐行渐远的马车,仍个个抬头等着白熊落下。可是,良久也不见白熊落下,渐渐焦躁起来。
狒獒首领对着刚才出手的狒獒低吼一声,似乎在埋怨它下手太重,把白熊给拍不见了。
那只狒獒很委屈地低下了头,然后在同伴幸灾乐祸的目光下,垂头丧气地缩成一团,被狒獒首领一巴掌拍上了天。
......
车内,闻鳞鼻青脸肿,衣裳褴褛地坐着。
他恶狠狠地瞪向赤冉。
“呵,呵呵,贼小子,想不到你还挺能抗揍的嘛!”
赤冉讪笑着搓着手,一脸无辜地望着闻鳞,那表情好像在说:
嘿,我怎么知道你小子不行?
闻鳞气到不行。
他面无表情地掀开铁帘,向外啐了一口血沫。
绷着一张脸,自己找出伤药擦拭,又翻出一套衣裤换上,默默打坐。
经过刚才一番“苦斗”,他发现自己的境界凝实不少,这一顿揍没有白挨,尽管过程不是很愉快。
赤冉轻点了下头,掀起铁帘一角,视线飘向远方,也没再说一句话。
......
转眼又过了八天,马车仍在奔驰。
照赤冉所说,差不多再走上个十天,就是雪翼湖的一周了。
在接下来的八天里,赤冉再也没有任何收获,整天长吁短叹,抱怨没有生意。
闻鳞本就对赤冉来雪翼湖救人心怀疑惑,提出疑问后赤冉却遮遮掩掩,从不做正面回答。要不是见这红脸大汉眸子清亮,闻鳞早就撒腿逃跑了。
当然,这个想法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真要闻鳞自己离开,怕是走不出多远又会给冻住,更别说这附近还存在着数量庞大的凶悍雪兽了。
......
又三四天过去,赤冉终于不耐,拉着闻鳞游玩雪翼湖。
翩翩雪翼落下,美仑美奂。
可就是这翩翩雪翼,非黄境九重不可抵挡,凡人一近,便会即刻化作冰雕。闻鳞这几日吃足了苦头,却也大开眼界:
雪翼湖上,到处隐没、闪现着诸多的神异生灵。
有白如玉脂的小龟随风游曳,巨大通灵的仙鹤振翅翱舞……漆黑如墨的鱼群,鲜红如火的蟹群……一只凶恶巨鳄追逐着一只碧绿章鱼,却被章鱼喷出的玉色墨汁瞬间冰封,待巨鳄破冰而出,章鱼早已远遁……
闻鳞更是有幸地遇上一群成精雪翼,羽翼之间闪烁着犹如人型的光点,彩蝶翩翩。雪翼精灵围绕着马车追逐打闹,上下纷飞,又瞬息消失于茫茫飞雪,行踪难辨,只余淡淡异香。
赤冉也感叹闻鳞运气不错,自己来此百余回,也只不过见过十余次。
这一路上,闻鳞与赤冉二人的关系亦师亦友。
只是“贼小子”和“老兔子”的称呼,始终未曾改变。
......
五日后,再也没有发现如闻鳞际遇的遇难者,赤冉终于决心离开了。金铃三响,雪奔兽斜向东南,带着两人渐行渐远。
......
三日后的晌午,小原村,一处名不见经传小村的某间民居。
“贼小子,你取一滴血滴在上面。”
赤冉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块墨色铁牌,郑重地对闻鳞说道。
“老兔子,你这是要干什么?”闻鳞歪着脑袋问,忽然就哈哈大笑,“难道你要送我滴血认主的宝贝?谢啦!”他一把抓过铁牌,从指尖震出一滴鲜血。
“第九百七十九。”铁牌上传出一个老者慵懒虚渺的声音。
“咦?这破牌子吃了小爷的血,竟会有老头说话?”
闻鳞拿着小铁牌正左翻右看,只是还没一小会,小铁牌就又被赤冉给夺抢回去,小心地贴身放好。
“切,”闻鳞便怏怏抱怨道,“还以为你要送我呢,小气!”
赤冉冷斜了闻鳞一眼,又喜滋滋取下腰间葫芦,小啜了一口。
一时倒也无话。
“……老兔子。”
闻鳞考虑是否要做下这个决定。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那双大眼看都不曾看他。
闻鳞长出口气,起身走到门边,面色复杂。
“我要走了。”
他终是说道。
赤冉一愣,随即嘿嘿笑道,“早就看出你小子是白眼狼了……”又猛灌了一口酒,他也不转头,只是随意地朝着身后摆了摆手:
“也罢也罢,缘起缘灭,本该如此。你走吧。”
闻鳞脸色更是复杂,欲言又止,转身伸手拉住那扇门——
“贼小子,北洲人大多仇视百国,你身上又没有罪民的刺字,可要当心,不要泄露了。”
闻鳞猛然僵住,缓缓回头:
“原来你知道?”
“呵呵,我看起来像笨蛋吗?”
“……那你为何还要救我?”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救?”
他沉默着,不自然的脸色很快变得释然。
轻笑着,他拉开门,风雪狠狠灌入,不觉寒冷,只因他心头火热。
“贼小子。”
赤冉呼出一口赤红酒气。
“嗯?”
闻鳞又站住。
“可不要轻易就死了啊。”
闻鳞大步走出,站在门外,背着身子把门带上,倚着门他大声说:
“一定会比你活得久,老兔子!”
急促远去的踏雪声,尽被风雪吞没。
“呵,要活的比我久……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赤冉醉伏木桌,眼中一片迷蒙之色,似有梦呓在说,只是声音实在轻小,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很快,鼾声大作。
......
北洲势力众多,错综重杂。
三大圣地,十二雪城,加之其他诸小势力,一时难以言尽。
岩冰城,为北洲十二座雪城之外,第十三座雪城。
据传是万族时代遗留下为数不多的古城,万族失踪后曾一度被冰雪掩埋。十几年前,炙峰第一神与温谷老叟一场惊天之战,使之重现于世。
远远看去,岩冰城在阳光下通体闪耀着水晶般的泽光,这是因为构成岩冰城城墙的墙体全部是由玄寒铁浇筑。这种玄寒铁晶莹似玉,质地坚硬,异常沉重,用来用做墙砖铸城,岩冰城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可当你走近就会发现,整座岩冰城的四面墙体却是残桓断壁,处处疮痍,同时冰封着大片殷红深黑的血迹,犹可看出万族相争时的惨烈杀伐。
闻鳞站在这座城外已有三日。
三日来,他想尽办法,却始终不能进入。
北洲的雪城有一个很奇特的规矩,普通人只要交纳很少的费用即可入城,但黄境以上的强者却要携带“契”才能通行。
城门守卫告诉他,去任意村落获得认可,就可以得到“契”。
闻鳞毫无办法,只能转身离开去,去寻找可接纳自己的村落。
接连走进附近几个村落,都不接纳外人,或者早已有武者占据,闻鳞也不勉强。
他远离岩冰城,独自前行,越走越远,来到一个陌生的偏远小村。
小村隐在一片雪原,藏在松林之中,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村中稀稀落落只有十来户人家,而其中,居然也有一处酒馆。
闻鳞推门而入,七八个村民模样的人三三两两坐着,有人进来也不搭理,自顾自地喝酒聊天。
他扫视全场,目光一眼便凝在一个灰衣醉汉身上。
这样一个破落小村的破落酒馆里,竟然也有一个黄境五重强者停留。
他轻轻叹了口气,自己的好运气似乎在遇上赤冉之后已经用光了。
但他还是想尝试一下。
......
闻鳞很随意地走动,来到一位年迈的老人面前。
老人神情自然,精神也不错,此时看着闻鳞,闻鳞微微欠身行礼,向老人述说,他是渴望得到“契”的武者,希望能有一个机会留在村子。
老人立马点头同意,同时伸手一指,道:
“这样,这蠢小子竟敢在我这里白吃白喝三十年,你去揍他一顿。”
闻鳞愕然,老人所指的那人,就是他判断是黄境五重的醉汉。
三十年……白吃白喝?
闻鳞心中认定,这醉汉定是小村中人了,说不准和这老人关系还不一般。
他再次看向老人,老人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回答掷地有声:
“揍了他,就让你留下。”
闻鳞又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想再在雪原上瞎晃了。
真的好冷。
树洞雪屋什么的,他已经受够了。
也好想喝酒啊……
走去一把抓起浑浑噩噩的醉汉,浑浊的酒气迎面扑来,闻鳞皱了下眉,果真是狠狠地给出一拳。
“砰!”
醉汉在空中划过一道差强人意的弧线,重重摔在地上。
闻鳞略不满意地收回拳头,醉汉似乎醒了,却搞不清状况,几次想站起身,又跌倒下去,索性赖在地上破口大骂,老人顿时火起,抄起板凳冲了过去,对着醉汉的脑袋就是一阵狂敲乱砸。
酒馆里所有人全都放肆地大笑起来,有两个为老不尊的老人竟也忍不住上去一拳一脚地凑热闹。
那场面,反正闻鳞是不忍直视。
但他似乎忘记,事情的始作俑者,是他。
在这种“奇怪热闹”的氛围下,老人们一致挽留闻鳞留在小村,就住在小村酒馆后面的杂间。
最先给予闻鳞承诺的老人还拍着胸口,说要免了他的衣食住宿,被闻鳞婉言谢绝了。
他用每天的猎食来替代,赤冉教给他一些雪原猎食的技巧,一段日子的苦练,他已经能养活自己。
那名黄境五重的强者还是每天会来酒馆买醉,有时中午来,更多的时候是在傍晚,却没有一次能掏出钱来。
除了那一次,也再没有人揍他,即便后面又来了几个外人,老人同样的要求,见了他之后,也是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有好几次闻鳞发现,他醉后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异样。
直到某一天,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闻鳞被他狠揍一顿,才明白那异样目光下所饱含的深意。
“我们扯平了。”
喝的酩酊大醉的醉汉只说了这一句,就拍拍屁股走了。
闻鳞挣扎地回到房间,直到第三天脸上消肿,才敢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