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岩死了。
大战却仍要继续,也骤然惨烈。
似乎是游岩的死激怒了小村一方所有武者。
王寒以一臂代价,收割一名骑狼者小孩的头颅,小孩的雪狼仰天悲啸,一头撞上冰岩而死,竟不独活。
一匹雪狼舍弃了自己的猎物,突然转身悍不畏死地扑向斑士,被斑士一刀砍成两半,斑士却被自己的对手从后扑倒咬掉了脑袋……
双方都杀红了眼。
最后,活下来的仅有闻鳞,王寒,赵猛,刘峰。
他们杀气凛然地对上最后的狼骑者小孩。
骑狼者小孩脸上没有丝毫惧意,有的,是那宛如实质的怨恨。
群狼惟死,孤狼惟恨!
这一刻,他真的化身成了独狼!
“嗷呜!”
远处狼群,突兀传出一声苍劲的狼吼。
在众人与骑狼者小孩之间,凭空出现一名骑狼者。
他不再是一个小孩,而是和他们一样的成年人。
他的容貌异于常人,体型极其魁梧,他胯下的巨狼竟也是普通雪狼的四五倍之大。在众人眼里,他才是真正的骑狼者,全身散发着无比浓烈的煞气,凝如实质。
他一现身,飞雪、空气宛若凝滞。
骑狼者小孩和他跨坐的雪狼都深深地埋下了头颅。
骑狼者的视线在闻鳞身上一扫而过,让闻鳞有一种面对山岳的沉重。
“我们认输。”
他的声音响若惊雷。
也不带有丝毫情感的波动。
骑狼者小孩忍不住抬头想要反驳,却被骑狼者大手一把按住:
“雏狼,到这一刻,已经足够。”
骑狼者小孩的身体一颤,视线扫过同伴尸身,眼眶绯红,渐渐低声啜泣着。
“果然还只是只雏狼啊……”
骑狼者摇了摇头,沉声喝道:
“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你要变得更强!”
骑狼者小孩仰头大叫:
“嗷!!!”
目光凶戾地向小村武者剜去一眼,骑狼者小孩转身绝尘而去。
整个过程,小村武者一言不发,冷冷注视。
骑狼者的视线再次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闻鳞脸上,闻鳞再次感受到那股难以承受的山岳之重。
“小子,运气不错,靠着死人的一箭活了下来。”
闻鳞摇了摇头:
“是同伴。”
闻言,骑狼者笑了:
“照顾那个孩子,不要让她死了。”
“什么?”闻鳞没听明白。
“雪狼既死,骑狼者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你既然救了她,就得负责让她活下去。”
骑狼者朝昏迷的小女孩望去一眼。
闻鳞脸色一变,冷然道:
“我做不到又如何?”
“那就杀了她。”骑狼者漠然回道:
“你不动手,就我来。”
气氛凝固了数息。
“你!”
闻鳞强压下怒气,变得平静。
四目对视。
“为什么这么做?”
“呵,就知道你会答应。至于理由……虽然很渺茫……这样吧,等你有一天能迫我出手而不死,我告诉你。”
骑狼者轻笑着眯了眯眼:
“我叫‘牙’。”
闻鳞唯有沉默。
......
望着牙远去的背影,闻鳞久久不能平静,他感到自己的弱小。
还有一点愈深的疑惑。
很难说清小村与骑狼者之间的仇恨,他隐隐觉得,这其中或许没那么简单,这不仅仅是一种直觉的判断,各大势力的默许,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众人的视野里,狼群在夜幕中远去。
火化去同伴尸身,刘峰等人忧伤的情绪就此退去,这样的牺牲对他们来说,早已是习以为常。
用北洲人的话说:战死者,荣;躺死者,哀。如果没有死的觉悟,根本无法在残酷的雪原存活。
......
酒馆内。
闻鳞神色复杂地把玩着“契”,一串由雪狼牙串成的项链。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何守卫会对“契”的持有者抱有敬意,为何每个小村都会有强者驻足。
极寒的气候,横行的雪兽,恐怖的渊息,神秘的骑狼者……
北洲的环境,尽显残酷。
......
距离大战已经过去五日,王寒为了续接手臂,当晚就去了岩冰城。
赵猛也随他一同走了。
小村里的武者,只剩下刘峰和闻鳞。
哦,不,还有一个失却了坐骑的骑狼者小孩。
闻鳞看了看端坐在身边不吵也不闹的恬静小女孩,很难将她与那个骑着雪狼、手握弯刀的骑狼者比较。
自己竟然败在一个小女孩手上,师尊若还活着,定会一剑将自己刺死吧……
又想到这几日的种种,他更是抱以苦笑。
回想当日,他刚把昏迷的小女孩放到床榻,怎料小女孩忽然就睁开了双眼。
小女孩清亮的眸子眨了几眨,略带一丝疑惑,看清眼前那人,眉毛拧作一团,表情即刻霜雪,出手如电地便是一拳。
闻鳞哪有防备,只见一道乌光闪过,他整个人便飞了出去,狠狠地嵌进墙体。
然后,在闻鳞目瞪口呆的目光注视下,小女孩一头撞向房梁!
“轰隆”一声巨响,屋子微微摇晃了一下,闻鳞刚要松口气,又见小女孩一脸迷糊且不甘心地摸摸脑袋,又伸手去摸那根房梁。
可是,就在小女孩手触到房梁的刹那,那房梁却“咯吱”一声从中裂开,继而整间屋子开始颤抖……
终于,在闻鳞绝望的、以及女孩满足的目光中,轰然倒塌。
刚挣扎着从废墟中起身的闻鳞,迎面正对上酒馆老人似笑非笑的眼神,还未解释,就被老人一记板凳拍飞了,在飞翔的过程中,他的目光又不自觉地瞥向了那个小女孩:
她正一脸郁闷地往自己脑袋上不断拍砖块,拍木头……
最后。
总算说服了小女孩不再求死,闻鳞的心情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小女孩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不管他去哪里,睡觉也好,洗澡也好——
该死的!
始终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窥视他!
在他终于忍不住要破口大骂的时候,才突然记起,他根本就不知道小女孩的名字。
“嗯,你怎么称呼?”他压下怒气。
“称,呼?”小女孩疑惑地眨眨眼睛。
闻鳞耐着性子:
“就是你的名字。”
“名,字?”小女孩的脑袋歪向了一边,惑色更重。
“那以前他们怎么叫的,就是你的那些同伴。”
小女孩想了想,“同,伴,”她眼睛一亮,双手握拳,身体微微上扬,抬起小脸,“嗷——呜——”她转脸看着目光呆滞的某人:
“是这么,叫的。”
闻鳞浑身抽搐地倒在地上。
最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得到了小女孩让人恶寒的名字:
獠。
......
又一天。
“你走!”闻鳞强忍着怒气与尴尬。
“不走。”
“……”
“……”
两人目光对视,终还是闻鳞拜退。
“……獠啊,我们打个商量,你不要老跟着我,行吗?”
“你说牙要我跟着你。”小女孩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也不要洗澡,上茅房也跟着吧?尤其是睡觉时候,你是怎么进我房间的?难道你不知道什么是廉耻吗?”
“脸……齿?”獠疑惑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张开小嘴点了点两排洁白如玉的牙齿,望着一脸悲愤欲死的某人,茫然道:
“你,没有?”
“……”
他觉得自己快崩溃了,难道骑狼者都是一根筋?
“你说牙要我跟着你。”
小女孩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麻溜无比,一点也不显生涩。
他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当时真是嘴贱啊,难不成要认命?他的眼珠子飞快地转了又转,忽的面色转寒,变得极其严肃:
“獠啊,其实牙还说了很多话,很多太复杂,你还太小,还不了解,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
“但是!以后洗澡,睡觉,上茅房,绝!对!不能再跟着我了,明白吗?”
说到“但是”,“绝对”的时候,闻鳞眼中煞气腾腾!
獠似乎妥协了,掉头就走。
“你怎么走了?”闻鳞好奇地问。
獠停住,慢慢回头:
“你不是,在上,茅房吗?”
“……”
......
扑通!
......
“咦,茅房那边好像传来什么声音?”
正在挨揍的刘峰,一脸酒气,耳朵敏锐地动了几动。
“我怎么没听见?”抄着板凳的老人停下,竖起耳朵倾听。
“是真的,就刚才,扑通一声,一定什么掉茅坑了!”刘峰斩钉截铁地道。
“胡说!茅坑冰结的五六尺厚,普通人砸在上面连个印也留不下,还扑通一声,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啊?快还钱!”
老人不紧不慢地说着,手上的活也一刻也不曾忘了落下。
“啊!臭老头!你竟然打我英俊帅气的脸!再打我我可要还手啦!”刘峰凄吼道。
“靠!还跟威胁你老子!”
几声闷响,刘峰连连惨叫,很快装作不省人事。
......
此后两天,闻鳞见谁都是臭着一张脸。
原本事情慢慢淡去,却因为第三天饭桌上刘峰随意的一句问话,从獠的嘴边随意地说漏了嘴。
闻鳞深深地体会到:
獠,这个名字,还真的是名副其实。
当晚,闻鳞就领着獠偷偷摸摸地离开小村,往岩冰城奔去。
......
黑夜中的雪原,急急跑着两个人。
“獠,你冷吗?”和气中,带着关切。
“习惯了。”
“……獠?”
“嗯?”
“和你商量个事,”似乎若无其事,“以后不准再提茅房的事。”
“商,量?”
“……是命令!”变得恶狠狠的语气。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