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上,村里便发生了一件大事,男女老少也不下田了,围拢在村长门口抻着脑袋看热闹。
“玉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顾族长也就是现在的村长,愁得吧唧两口水烟,慎重问道。
顾玉抹着泪花,朝着顾族长磕头坚定道:“顾族长若是对小辈还有些许怜惜,便让我们顾家大房分出去罢。”
周围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只听得有人唱道:“早就知道那顾老大不受待见,却不知竟蹉跎到了这等地步。”
“呀呸,狗屁待见不待见,就是顾老太太觉着老大好欺负,又心疼老二,可劲折腾。这不,老大折腾得腿都断了,这儿子就不认了呗。”
“听说昨日老二结婚,老大一家子连个剩菜残羹都没捞着,一碗清汤寡水,真真是教人可怜。”
回话粗糙些的,是顾老太太的旧敌,听说有一段子恩怨在里头。
顾玉泪眼朦胧回过头,一一向这些说公道话的婶子道了谢。顾族长用烟袋敲了敲门槛,顿时议论声小了许多。
只见一个胖得两眼挤成缝的老妇人走来,头发花白,精神头倒是挺足,一上来就给了顾玉一嘴巴子。
顾玉身子还是个小孩,哪里受得住这力道,趔趄一下,脑袋结结实实磕在碎石上,霎时就见了血。
“这老太太怎么打人呢。”有人惊呼。
擦掉脸上的血迹,顾玉嘴角微微勾起,这顾老太太还真是配合,这场戏没她可演不下去。
顾族长瞪了顾老太太一眼,呵斥道:“够了。”
“族长千万不要听信这小蹄子的话,自己的儿子,我不心疼谁心疼?这小蹄子本就没有我顾家的血脉,是个捡来的货色,摆在这挑拨离间呢!”顾老太太毕竟一把年纪,什么风浪没见过,便是被呵斥,也要道出个一二三来。
这番话让指责顾老太太的观众住了嘴,还别说,这番话一咂摸还有点道理。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顾家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
更何况,村里也都知道顾玉是顾老大捡来的,平日里疼得跟眼珠子一样,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顾老太太便是蹉跎,也蹉跎不到顾玉身上吧?
嘴角噙着几分冷笑,顾玉牵动脸颊,细声细气道:“阿奶,我知道阿爹的腿治起来要好多钱。昨天夜里公中送来的那晚稀饭不够吃,我去厨房添的时候都听到了,阿奶觉着抓药的钱太贵,要五两银子,想要放弃我阿爹呢。”
哗的一下,就连顾族长都拿着怪异的眼神看向顾老太太。
虽然五两银子看起来多,几乎是三口之家一年种田的收入,但和腿比起来,也只是毛毛雨罢了。
而且昨日可是顾老二办喜事的日子,大家伙可都看到了,桌子上摆着的都是鱼肉大菜,瞧着也合该有一两银子了。
自个二儿子光是娶媳妇办酒菜就要一两银子,大儿子腿受了伤却不给治,连吃的都还是稀饭,剩菜都不给一碗!
方才还口口声声说儿子是亲生的,这会子顾老太太却打了自己的脸。
两片厚嘴皮子上下蠕动,接着顾老太太道:“小孩子家家的,许是梦游也说不准,黄口白牙就来这里编排长辈!”
“那阿奶便起个誓吧,我顾玉若是说谎,便天打五雷轰!”顾玉一步一步逼近,大声说着。
这个时代,又是村里头,是十分笃信鬼神之说的。顾老太太哪里敢起这个誓,掀起蒲扇大的巴掌又要朝顾玉掀来。
顾玉本想要避开,余光却瞥见自家阿娘正扶着阿爹走过来,立即如木桩般一动不动,生生挨了一巴掌。
远远瞧见情形的张氏,急忙放下丈夫,匆忙扑到顾玉身上,喊道:“玉儿还小,玉儿奶要打便打我吧。”
扑棱间张氏身上的旧伤露了一点子出来,再瞧这熟练的姿势,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呢!
顾老太太气得发昏,欲要再次动手,顾老大也赶了过来,护在妻女身前求道:“阿娘若是要打,便打我吧。”
这下子顾老太太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了,自家儿子拦在前头呢!被人看到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诟病。
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顾族长咳嗽两声,瞧着一瘸一拐的顾老大,道:“玉儿方才说你们大房要分家,我且问问,这是大人的意思,还是小孩子说着玩?”
顾老大眼神黯淡,他瞧了瞧顾老太太的神色,缓慢摇了头。
一旁的张氏急得直扯顾老大的衣摆。
顾老太太的意思是决计不会给顾老大治腿了,这会子分家还能看在族长的面子上,拿点银子去医腿。若是为了顾全老太太的颜面,回去后还不是要分家,到时候不要说银子,米粮都没几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