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余晖洒落在田埂上。
顾家今日有喜,男人们下了工便直奔酒席。桌上不少过年才吃得上的大菜,什么梅花扣肉,猪血肠。
顾玉一家三口躺在黑黢黢的屋子里,张氏这会已经醒了,守在男人身边默默落泪。
“这日子可怎么过呀……”张氏给顾玉掖了掖被角,瞧见顾玉醒了,手头一顿,接着泪水哗哗就流了出来。
“娘……”顾玉低低喊了一声。
这一日的装睡,算是让顾玉看明白了,自己已不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而是顾家大房的养女,顾玉。
软弱得只剩下眼泪的,正是原身的养母,张氏。
“醒了就好,饿不饿?娘这就给你去前屋端点吃的来。”张氏擦了擦眼角,不等顾玉说什么便快步走了。
今日顾家老二娶媳妇,前屋全都是难得一见的肉菜,去晚了可就没了!
抿了抿干涸的嘴角,顾玉撑着身子下床,豁了口的碗里还有点水,顾玉一口喝个干净。
约莫等了五分钟,张氏苦着脸回来了。
伸头一看,碗里只有清得见底的稀饭。
张氏局促地放下碗,低声说:“你奶说你刚刚醒过来,不合适吃油腥的。”
白日那一场戏已然让顾玉看明白,什么不适合吃油腥都是借口,不过是不想给罢了。
为了不让张氏发愁,顾玉喝掉了稀饭,一站起来,肚子里的水咕咚作响。
肚子里有了点东西,顾玉的脑袋重新活过来,看看床上的男人,低声问道:“大夫怎么说?”
还未回答呢,张氏的眼泪就开始往外冒,断断续续道:“你爹,你爹的腿断了!”
这就意味着,这个男人再也下不了地,做不了活,从此是个废人了!
怪不得前屋给张氏甩脸子,只给一碗稀饭。顾玉轻轻拍着张氏的背后,安慰道:“大夫说没法子了?”
以前世的经验来看,这个便宜爹最多是骨折,还没有断腿这么严重。不知是这里医疗水平太低,或者大夫和顾家其他人串通好的。
“也不是没法子,但家中的米粮都在奶手上,奶不同意给你爹抓药,咱也没办法呀。”张氏愈发哭丧着一张脸:“就连上一季,你爹给人做工的钱,都交给了奶!”
也就是说还有得救了,顾玉松了一口气,说着:“抓药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别哭了。”
“你的病才刚刚好,这事别管了,大不了咱们一家……”张氏说着说着,又猛地顿住,眼珠子有些灰白来。
是啊,如果阿奶执意不给,她还能怎么样呢?
瞧着护犊子的张氏,顾玉欣慰地笑了,虽然性格软弱,但对这个抱来的女儿还是好的。
劝着张氏睡下,顾玉悄悄潜进前屋的厨房,拿了几口吃的。
才刚刚把鸭肉送进嘴里,便听到门外传来谈话声,偶尔提起“玉儿爹”这些字眼。
闪身躲在门板后,顾玉一边吃着肉一边听他们说些什么。
“咱们就这样放弃大哥了?”
“还能怎么办,大夫都说了,就算抓了药,也只有四成把握能治好。如果治不好,今后咱们还得养着呢,给口饭吃都不错了!”这是原身奶奶的声音。
顾玉捏紧了筷子,继续听下去。
“还是分家吧,我才刚娶了媳妇,还没两天好日子过呢,就要摊上大哥这个累赘。”
“再说吧,这事得好好合计。”老妇人也没有反对,只是叮嘱了一番。
等两人脚步声走远,顾玉这才从门板后走出来。
回到屋里还是一片沉闷,顾玉把顺来的饭菜放在桌上,道:“娘先吃一点吧,明儿我去找奶要钱。”
张氏透过朦胧的泪眼瞧着自家闺女,眼神坚毅,竟有些不认识了。
抹了抹泪水,张氏缓缓下了炕,道:“你爹眼看着就要废了,如果你奶不同意给钱,你也别犟,都是一家人,闹出去了对你名声不好。”
人善被驴骑,顾玉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便是名声不好,也要救回爹这一条腿。娘你别操心,这件事我来处理。”
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能怎么处理?张氏有心想要劝说顾玉,却又被顾玉眼底的狠厉给吓得咽回了话。
给床上的顾老大喂了点米水,顾玉劝着张氏躺下了,这才斜靠在椅子上。
方才张氏的表情顾玉不是没看到,只是毕竟芯子不同了,若想要穿着这身皮囊活下去,迟早会露馅,还不如早点让张氏接受这件事实。
至少现在被怀疑,也还能用病后性情大变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