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一下坐直了,他知道赵家明面上在做丝绢和茶叶生意,实际上确实个地道的走私贩子,这一点其实周边知道的人不少,但没有人会去揭发,走私生意挖的是朝廷的墙角,和百姓直接关系不大,更何况赵家一向对乡邻不错,三节两寿的时候还会请乡亲们吃宴席,再加上赵老爷的兄弟便是雄县县丞,生意自然是做的风生水起
但是这个马壶却透露出了不一样的问题,赵家一般是走楚国西南到蜀南的走私道,着突然出现的马壶代表着赵家已经在和吐蕃联系了,茶马道的马帮即将被收拾,这条道路的真空所蕴含的财富,足够让赵家去搏一搏
张安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笑,这关自己什么事呢,自己不过是一个稚子,赵家只不过是下一头待宰的羔羊罢了
张安换了个话题对赵勤说道“村长爷爷说明年送去蒙学,估计明年河滩这里没人陪你了”
没想到赵勤没有露出沮丧,而是双眼一亮说道“真的?!太好了,明年父亲也要送我去蒙学,我们可以结伴啦”
“啊?”张安有些诧异“你家不是有西席先生吗,为什么你还要去上蒙学啊”
赵勤说道“我爹爹说庞先生只能教我学问,但是不能教我处世之道,要自己到蒙学里去学,而且家里也总是乱哄哄的,庞先生老师刚开始教导我就被拉去帮忙清算账目,还是去蒙学好一些”
赵勤说完,张安觉得赵家大老爷挣这么多钱是有道理的,赵家需要培养一个读书人,而不是书呆子,虽然蒙学肯定没有一对一的家教好,但是孩子会认识更多读书人,会有更好的见识,这对于一个继承人来说很是重要
和赵勤闲聊了一会儿,张安觉得自己心里的无名火气消散许多,便告别了这个小玩伴回到家中,家里的气氛明显不太好,母亲大部分时间依然卧床,现在又在担心自己的丈夫,所以看起来更加憔悴,而秀先生成了家里唯一的成年男子,所以操持了家中所有家务
隔天的八月中秋,张家没有半点团圆喜乐的气氛,在张五郎走了,张家的主心骨就消失了,虽然张安拍着胸膛说自己就是家里的主心骨,逗得秀先生和母亲短暂开心了会儿,但是浓郁的不安感依然笼罩着整个家庭
张安知道,父亲就是家中的心,就是这一家的骨,骨一走,家就会软下来,会塌下来
等待张五郎回家的过程及其漫长,在这个没有便捷通讯和交通的时代,出远门和走一趟鬼门关区别不大,即便是张五郎这样的江湖老手,长途跋涉依然充满了不确定性
两个月已经过去,张五郎依旧没有回来,这让家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苗阿翠在半月前的时候就已经每天拖着病体在村口等待,翘首望夫,村长也问了好几次张五郎去了哪里,秀先生给的回答是回滇西寻找亲眷,因为当初在张五郎就是告诉村长自家是从滇西逃难而来,这样的解释最合理
张安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劝回了焦急的母亲,将母亲扶着坐回了床上,张安给熬上汤药,然后独自起火烧饭
饭烧好时,深秋的天空下起了大雨,秀先生急急忙忙的回到家,放下手中的农具开始照顾苗阿翠喝药,然后三人默默地吃饭
生死未卜是对人最大的折磨,至少张安和苗阿翠已经很很多天没有露出过笑脸了
秋雨反常的猛烈,天黑的极早,又是农闲时节,所以秀先生早早为张安铺好床铺,准备安寝
“笃笃笃”突然的敲门声让秀先生一惊,苗阿翠翻身从床上坐起喊道“快开门!”
秀先生和张安立即跑向门口。拔掉插销打开屋门,只见雨帘这种站在这一个人影,手里抱着个什么东西,不用看清楚,张安也知道是父亲回来了,连忙闪身让开,而秀先生也点好了油灯
昏暗的灯火下,张五郎那张疲惫不堪的脸映射了出来“抱歉,回来晚了”说罢便放下手里抱着的东西
是一个人!是一个男孩!张安好奇的打量着这个高自己半个头的男孩,甚至忘了问候远归的父亲
“给我拿件干净衣裳”张五郎说着指了指那个男孩“给他也拿一件”
秀先生诧异了片刻才赶忙回屋拿衣裳,苗阿翠也走到了外屋,看到丈夫平安归来明显松了口气,而看到地上怯生生站着的男孩,苗阿翠问道“这孩子是...”
“等会儿再说”张五郎打断了苗阿翠的话,然后将秀先生拿来的衣裳换上,然后让男孩穿上张安的旧衣服
“安儿,这是你郁哥儿”张五郎对着张安说道“带他到你小床上睡吧,你也去安歇了”
张五郎支开了张安,而张安只得带着这个莫名其妙的郁哥儿回房睡觉,这郁哥儿躺在张安的床上,一言不发,许是累急了,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张安看着家里又多了个人,对于父亲这种往家里捡人的习惯非常不解,所以睁着大眼,准备听听大人们在外屋会说些什么
“五哥,怎么去那么久,这都两月余了”秀先生给张五郎烧了碗热水问道
“哎...”张五郎叹口气说道“滇西情况太复杂了,马帮,山匪,官兵,甚至吐蕃人都掺杂进来,已经杀得血流成河了”
秀先生问道“如此艰险?!”
张五郎靠在墙上说道“那飞马军进滇西,第一件事可不是除马帮,而是将真武军一干将校全部治罪,你知道当初我们在帮里的时候,两成走私货的利润都给了真武军,那群丘八死便死,竟将马帮所有藏身处都吐露了出来,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吐蕃大雪山下几个部落怕商路断了没了收入,联合马帮和官兵打了起来,而那些个山匪趁着乱局还下山抢掠,乱啊....”
苗阿翠这时问道“那这个孩子是...”
“哎...”张五郎又叹了口气,言语声中竟有一些哭音“他叫李郁,是李杭兄弟的儿子,李杭他在和飞马军大战时受了重伤,我偷偷把他拉出战场,可是已经不行了,他托付我到寨里去带走他儿子,所以我把这孩子偷了出来让他们父子见了最后一面...”张五郎说道这里已经有些泣不成声
苗阿翠抚着张五郎的后背说道“李杭兄弟是我们家的恩人,他的孩子我们会替他养大的,让他随你姓,当自己儿子养”
“不!”张五郎把头从膝盖中间抬起来说道“他只能姓李,他是李杭兄弟的香火,他磕头拜的是李家祖先,他姓李!”
“好好好,姓李”秀先生打着圆场说道“五哥你还是先去歇着吧,明天再细论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