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帮两个字一瞬间将张安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而张安也明显看见父亲听到这两字后端茶的手微微一颤
果然，看似安静享用茶水的父亲其实也和自己一样关注着茶馆里的交谈
父子两人都不动声色的听着旁边那群发出“马帮”两个字的闲汉交谈
“马帮这下死定咯，前两日过去的飞马军的兵马你们看见了吧，就是去收拾滇西的马帮的”一个瘦精精的男人踩着凳子神秘的说道
“不是说飞马军过雄县是去和卸龙军换防吗，怎么跑去打仗了”一个花臂男人好奇的问道
“哼哼”瘦汉子一笑说道“我家堂弟就指着在飞马军中做队正，他们在城外扎营的时候我去给他送了吃食，他告诉我的，还告诉我万一有意外要照顾好他的双亲，我看啊，能有啥子意外，五千飞马军难道还打不过滇西那些砸碎？”
那个花臂汉子又问道“这朝廷咋就突然要弄马帮，听说马棒棒不是给朝里那些大官捞钱得吗，搞掉了谁给他们送钱啊”
瘦汉子嘬了一口茶水说道“你可知道前些日子诚王被陛下给贬成了庶民，就是他操控着马帮，这些年朝廷有多穷你不是不知道，八税一的农税啊，这么搞下去估计就要造反了”
这时茶铺伙计跑过来添水，然后对这几人说道“慎言，慎言...”
那个瘦汉子遂压低了声音说道“朝廷这是在宰肥羊啊，听说诚王府上收出来的财宝，够养活咱大滇五路军马好几年，这诚王也是，捞钱捞得不像话了，纵容马帮在滇西无恶不作啊，据说前几年马帮里哗变，祸祸了好十好几个村子，你以为滇西流民都是糟了天灾啊，还有的是人祸啊...”
伙计又跑到这桌人面前掺水，然后苦着脸说道“各位大哥，慎言啊，我们这是小买卖，谈不得国事哟”
瘦汉子挥挥手“不说了不说了，老子讲点别的，我给你们说，我家隔壁那个马筒子，他媳妇晚上趁他不在去偷人....”
接下来的对话便非常没有营养且少儿不宜起来，张安没有了听下去的兴趣，抬起头看了眼自己的父亲
张五郎已经眉头紧锁了，据张安所知，父亲早已和马帮中人没有了丝毫情谊，也从未联络过，马帮即将覆灭对父亲来说应该是好消息，应该高兴才对，可现在却愁容满面，难道还有着自己不知道的？
马帮的消息让父亲瞬间没有了继续带儿子逛市集的兴头，将买好的东西打包放上牛车，二人就早早的开始了回程
一路上父亲沉默寡言，即便张安故意顽皮犯错逗父亲也只是得到一个敷衍的笑容
午后，父子二人回到了仇家村，父亲将购买的货物放在家里后便关上房门，将妻子和秀先生叫在了一起
“马帮出事了...”父亲详细向秀先生和苗阿翠说出了今天在集市上所听闻到的消息
秀先生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出事了好啊，全都死光才是好事，我们彻底没了后顾之忧，五哥你还担忧什么”
苗阿翠摇摇头说道“五哥，我知道你并不关心马帮中人，唯独李杭兄弟放心不下，是否？”
张五郎点点头“我打算去往滇西一趟，试试把李杭兄弟带过来”
秀先生连忙说道“不可啊，五哥，我知道你重情义，可你一走，留着弟妹和安儿在这里你也放心？说严重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如何面对孤儿寡母？”
“这不有你吗”张五郎轻声说道
“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弟妹和安儿，但你摸着良心说，她们母子两人需要的是我，还是自己的丈夫和爹爹？你不能去，要实在放不下的话，就由我去一趟，如何？”秀先生说道
“不行，我必须去，李兄弟是不会信你的，而且自己去一趟我才能安心，秀先生，阿翠，你们知道我的本事，不会出事的”张五郎依旧坚持
三人在屋中争执了很久，张安趴在门口偷听了一会儿便知道，不管秀先生和母亲如何劝说，血液中就写满了“义”字的张五郎必然不会应允，独自去滇西已是必然
张安很不喜欢父亲那满腔的江湖情义，既然决定了做个农夫，那就该割舍掉那些充满危险的情绪，不然，迟早有一天会带来真正的灾难
张安独坐在柴院里等待三个大人的讨论结果，过了大半个时辰，家中大门终于打开，张安看着满身行装的父亲，叹了口气，固执的父亲总是会赢
走上前去，抬头望了望父亲说道“您决定要去了？”
张五郎诧异的看着张安，随即一笑，蹲下揉了揉张安的头说道“下次别偷听了”
张安用力甩掉父亲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鸡蛋递过去说道“路上吃”然后回身就走，气咻咻的跑向了河滩
张五郎哭笑不得的摇摇头，站起身子对门房里的秀先生和苗阿翠说道“短则半月，多则月半，我定会回来”，然后便挎着刀，背着行囊，大步离开向西而去
河滩边，张安大口嚼食着赵勤带来的糕点，企图化愤怒为食欲，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愤怒，六年多来，张安一直提醒着自己，这一缕灵魂不过是大千世界的一位过客罢了，前生与今生只是换了副躯壳，对于这一世的父母，最多是养育之情，自己是自己，他们是他们罢了
可张安忽视了养育之情的强大，这种感情已经让他和这两个本不相关的灵魂深深纠葛在一起，张五郎和苗阿翠已经成了张安的一部分，打不烂，撕不开的一部分，所以今天张五郎抛妻弃子的行为让张安怒火喷发了出来
“咳咳...咳咳...”张安终于被糕点呛到，赵勤很贴心的递过来一个水壶
张安结果水壶灌了一大口，终于把气理顺了
“谢谢，差点呛死自己”张安继续小口喝水说道
赵勤挥挥手说道“你要是呛死了，我会无聊到爆的”，赵勤已经学会了很多张安的口头语
张安点点头“你这种公子哥就活该无聊，今天怎么不见你带小厮一起，你爹会放你一个人到处跑？”
赵勤压低了声音说道“嘿嘿，我爹这段日子忙碌得很，家里所有用人都叫去盘货去了，我只好自己偷偷跑出来”
“哦”张安敷衍的回应了一下，便把玩起手里那个精致的水壶
“你这壶挺别致啊，不像大滇的东西”张安问道
“你当然不懂，我爹爹说了，这是马壶，是大雪山那面的头人用的，人家当礼物送给我爹爹的”赵勤自傲的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