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经很深,朱雀大街上的行人也渐渐的少了,而长安城内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梦乡。
弈孤行循着识海之中虚幻存在色作殷红的香火之线,越过一栋栋的房屋,在一座寺庙门口停了下来。寺庙威严壮观,像一座巨兽在黑暗的夜幕中匍匐着。门口的烫金大字,在灯火中闪烁明灭。
大慈恩寺。
弈孤行依稀记得师傅茶余饭后提到过的几个名字和几个地方。说道大慈恩寺的玄藏法师,却只有十六个字“其智近妖,其心为佛,佛,其法称圣,其念入魔。”
弈孤行知道自己的师傅绝对是超凡之上,至于之上到哪个阶段境界,弈孤行却还是只能看见一团灰雾。而师傅这个口中似妖似魔似圣似佛的玄藏大法师,肯定也是超凡之上了。
苍穹之下多的是顶尖高手,绝世武者,先天宗师。却一个个都在凡境九阶里面打转。有人二十岁就入凡境九阶,被誉为千年一遇的绝世天骄。最后却一朝为九阶,一世为九阶。无数年少成名在百数年后,终究还是坐死在超凡的门槛前,抑郁而亡。
超凡,是所有凡间武者的梦想。一旦超凡,那就是超脱凡俗,不会受到世间礼法约束,暂时摆脱生老病死的困扰。
凡俗世界很难看到超凡的存在,一旦超凡,在他们超凡之后的悠长岁月中,只会为着登仙之路付出一切,世俗荣宠,皆为弹指云烟。待得真正的大道能成,登顶成仙,何物又不是呼之即来············
大慈恩寺就是原来的玄藏大法师所在的寺庙,作为圣唐的上一代国师的他如今已消失十余年,但是他所在的大慈恩寺却成为了长安城最有名的寺院,来此求卦问佛的信徒不计其数。
寺庙紧锁,弈孤行撑开黑伞,飘然而入。大黑伞却是弈孤行一路翻山越岭之中,以上界阵师所学制作的阵门法宝。阵法之道,善假于物,此伞各种阵法互相补足和共同加持之下,却是张开之后超凡之下不能伤,御风飞行凡境九重不能追。只是由于弈孤行现在的修行境界太低,真气太少,数月之久也只能达到如此地步,这就是弈孤行在这凡间界安身立命的最后依靠。
越是靠近目的地,心中波动越是强烈。
绕过了大殿,和众多的僧舍,在寺院之中是一座九层浮屠。
在寺院中,一般很少看到修建为九层的浮屠。佛语中有言,起于一,极于九,天道以九制。乾玄用九,乃见天则。
佛家有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七级浮屠已是意味着尊贵,而传说中的九级浮屠,则代表着信仰。
弈孤行丹田气海处的佛种发出的波动越来越强烈,他以贴符之法所作的封印竟然有着崩裂的迹象。似乎是识海深处的浅层记忆,弈孤行心中却浮现了一阵影像。
一位华衣少妇抱着婴儿,倒在了雨水之中。她身后是黑压压的黑袍武士,眼前是紧闭着的寺门。
雪亮的刀影仿佛划破天空的闪电,在绝望的少妇眼中身后突然轻飘飘的伸出了一根手指,一道佛光击落长刀,天空中的雨滴仿佛也随着这一指的点出而停了下来。
黑袍军士匍匐在地,戴甲将军收刀伫立。从寺门中透出的橘色灯光将来人的样貌衬托在一片不可见的高大阴影之中。只见从高大身影传来一句话语“若信我,可入我门。”身影之后寺门中的灯火恍若佛光,使人向往。
少妇仰起了脸,雨水将她的脸洗的惨白。但是这并不能掩盖她的那种美,与生俱来,高贵天生,仿如高山之莲。
寺门外的将士,或匍匐于地,或收刀伫立,无一人稍动,也无一人离去。空气越发凝滞。
他们似乎都在等着妇人的答案,或者那个门口身影的决定。
少妇也不答话,只是慢慢将婴儿置于寺门口,
一抹银色弯刀从袖口中滑出,却也划破了她的喉咙。她的眼光中看着在襁褓里张开双眼懵懂的婴儿,有一丝温柔,有一丝不舍,更多的是决然与宽慰。
寺院门口的高大身影似乎是因为没有等来所要的答案,身周罡风四起。众将士无一人敢动,默默承受着倒卷飞扬的狂风暴雨。
突然一切都风平浪静,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一般。
样貌不可窥见的高大身影对着还在襁褓之中嚎啕大哭的婴儿问道“汝有慧根,愿入我门?”面覆甲胄的将军欲言又止,却是沉默不语。
婴儿眼侧似乎有雨滴滑落,却是一声稚嫩的声音从他一张一合的小嘴间传出“我愿。”众将士皆惊异莫名,张口不敢多言。
“如是,即入我门。”
从婴儿身上似乎冒出一股金黄色佛光,包住婴儿往门内送去。
寺门从里面慢慢的关了起来,仿佛要将一切隔绝,隔绝这门外的风雨,和风雨中沉默不语的黑甲将士们。
这时一只干枯的手将寺门从外面突然拉了开来。一切的平衡和韵律仿佛都被人用外力打破一般,世界仿佛突然又重归嘈杂,没有了那股静谧的威严之感。
干枯的手一把将婴儿的包裹从空中截过,抱在怀里。一拂袖间,婴儿身上的佛光即被消散。这是一个很老的老头,脸上的皱纹如数百年的老槐树皮,青灰的衣衫,灰白的须发。就像长安城中很多在大槐树下乘凉下棋的老人家一样,普通而平凡。
寺内的高大身影佛光大放,却是突然间仿佛将天地都照亮了一般,众人感觉一股和煦的微风仿佛吹过了心间,暖洋洋的似乎沉醉在佛音梵唱之中。
众将士虽然早已猜测到了高大身影的身份,但是这才终于看清了僧人的脸孔,面如冠玉,宝相庄严。明明是一副如雕似刻的俊秀五官,却似乎有三千二百副变幻模样,让人记不清他的脸,却又会让人铭记他的言语,他的力量,他的威严。
武士们本是杀伐果断之辈,此时仿佛忏悔自己所行,放下了兵器,目露虔诚。
突然之间老人一声干咳将众人拉回了现实当中,他声音低沉,却有市井痞气:“这个孩子与老夫有缘,却是入不得你这佛门了。”
僧人伫立良久,却是摇了摇头单手行了一礼,一转身间,寺门却是全关了起来。
门外的将士将士看僧人不管此事,却也不再惧怕什么,纷纷上前来欲要将老人和婴儿围住,却突然间一阵风雨狂卷,老人竟然一眨眼间失去了踪影,就和他的出现一样,众人也没发现他是怎么消失的。
戴甲将军追丢了人,却是只往寺门之内看了一眼。众人将少妇的尸首抬了,逐渐消失在雨中。
大雨连下数天,长安城的街道都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大雁塔顶的白衣僧人对着西北方向,眼中有朵朵莲花生灭。
弈孤行对着这高耸的九层高塔,心中越发的难以平静下来。原来这里就是香火的源头。影像中的老头却是师傅,自己被老头所救之前,已经被那个高大僧人在身体里面种下佛种。
而来高大僧人,看来就是前圣唐国师,玄藏大法师。
如圣如佛,似妖似魔,超凡之上,已近登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