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
弈孤行看着师妹那梨花带雨的样子,心中不甘。
世人皆道英雄看淡生死,哪晓得当年燕歌行最遗憾的却是被称绝代双骄的另一人,叶轻舞。他不明白当年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证明自己比她强,一定要先她冲击这化神之境。也许是和她一起被称为绝代双骄开始,也许是被她那惊艳凄美的剑意感染所致,也许是自己只是想走出一条不比她的剑道逊色的大道。其实更多的是自己听到了她准备于百年之后化神的消息之后,想要先帮她探一条可行之路吧!
不知道是否因为掺杂弈孤行记忆的原因,师妹像极了她的样子,同样的风华绝代,艳冠倾城。
不过,显然老人已经察觉弈孤行的变化。这一声“师傅”却是他的福至心灵,老人虽然收敛杀意,但还是将他赶下了山门。
凡间界的阵法竟然能够打开玄冥之门,沟通阴阳之道。参合生死八卦之阵,卧龙山中原来藏着真龙···
“师傅,师哥身体孱弱又不晓凡事,他这样怎么能下山。”弈孤行满怀委屈的心想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个样子吗。不过也是,上一世的修炼疯子,这一世没下过床的病秧子。
“生死有命,不要管他。”老人拂袖之间,山门变幻不见。
我真的是弈孤行,少年站在山前大声罗列了自己这十六年来的所有事迹,同时也抖出了师傅师妹种种能说的不能说的私密事情。半天后,却是山门蓦然浮现,一个行囊被师妹从里面扔了出来,然后又复消失。
包裹中自有食粮干肉,铜钱数串。
苦等无望之后,弈孤行以三枚铜钱掷地,却是以玄门九经卜算。
原地坐等,生死参半。
命往西行,十死无生。
命往东行,大凶大吉。
往西方向似乎就是西秦境内。
往东方向,卦象所指之处似乎和气海佛种的契机指引是一个地方,那是,神都长安·····
弈孤行恍然间想起了长安城中的一位人物,儿时师傅曾言过的叛门而出的师哥。
圣唐国师,古知机。
权倾天下,官拜国师。王侯将相宁有种,一遇风云鲤化龙,就是他的写照。煌煌乎圣唐,烨烨兮长安;圣唐在这位师哥的辅佐之下,举世无双,万国来朝。
打定主意,弈孤行刚待起身,却是一犹豫间,重新跪下往山门方向磕头行礼。待得三叩九拜,却是袖舞风清,转身云淡,自往东方行去。而在他犹自不觉之间,一声深深的叹息从他身后响起··········
长安的路上,村庄零落,旷野无边。
弈孤行一直觉得以自己两世为人的经验一定能够在这凡间界长袖善舞,风生水起。
如果不是现在的他,如今正被这几个村野悍妇当做偷鸡贼追着跑过了三个山头的话···········
“旺旺”身旁的阿黄边跑边叫,也许对于它来说,在旷野上奔跑是一件好玩的事,看着它在欢快的跑动中风骚扭摆的臀部,弈孤行陷入了深刻的沉思。
遇上它是一个美丽的错误,那日弈孤行在灌口城脚席地而坐,回想着记忆中那清纯可人的师妹不禁拈叶吹奏起来。旁边却有一高冠少年拿着用油纸裹好的肉包置于他的脚前。
弈孤行顿时愕然。
旁边一条脏兮兮的土狗用它那漆黑的眼睛深沉凝视着他,弈孤行看它可怜的模样就将包子扔给了它,哪知道它又将包子用前爪重新推给了弈孤行。它的眼睛里似乎流露着那一丝同情?
弈孤行看着它那双黑得发亮的瞳孔,在那里面映照着自己的样子,衣衫褴褛,满脸脏污。
弈孤行将包子分了它一半。从此,阿黄就和弈孤行一起穿江过河,亡命天涯。
甩掉了那帮悍野的村妇,弈孤行料理着手中的鸡来,不由想起当年在灌江口碰到的老头。
弈孤行见那老头虽然和自己一样衣衫褴褛,却一看就是谈吐不凡几经沧海。他给弈孤行示范了怎么和着泥巴做出纯正的叫花鸡。当闻到那扑鼻的香味,弈孤行突然觉的这个只有九根手指的老头所说的鸡还是偷来的香很有道理。弈孤行心中想他那根断掉的尾指怕不就是因为偷摸赌骗之类的事吧,悲从中起,将留了好久的半瓶汾酒分了他两口。
老人喝着少年的酒,那眼神高远,恍如世外高人。
他说,要不要跟着我。
弈孤行看了看自己是茕然一身,再看了看老人却是穷然一身,狠狠的摇了摇头。老人也不纠缠,起身留给了弈孤行一本似是秘籍的小人书。
将那老头留下的的秘籍给翻了开来,只见扉页写着歪歪扭扭五个字,道心种魔大。字迹不甚工整,似乎是字太大没写的下,第二页还有一个法字。
虽然是老人的孤本手写,弈孤行第一感觉却是甚不靠谱。曾经的仙界名门,哪一个不是财大气粗,秘籍发的都是统一印刻在玉符之中,正规大气档次牌面。看这字写得歪歪扭扭,语句读来甚不通顺。没有诗情画意的押韵,没有高山抑止的境界,在过来人弈孤行眼中,却是略显刻意造作了·········
想来自己凡间界的师门好像也是这样,门丁奚落,甚是穷苦。
弈孤行心道现在我是那出笼的凤凰,天高任鸟飞了·······
那些山野村妇,可知道所追赶的我是什么身份,此去长安待得他日飞登成仙时,传唱天下·················
“旺旺。”阿黄打断了弈孤行的思考。
自己出山多日,不知道师妹她是否想我了······
“旺旺。”
“蠢狗,我今天就炖了你。”
一路行来,有了阿黄却是省去了弈孤行找食之功。阿黄每次消失之后,总能叼来野味,一直让弈孤行觉得它怕不是只狼吧。阿黄叼来的灰兔个头挺大,后腿时不时的抖动着,弈孤行接过来,手起刀落让兔子断了气,剥皮放血,烤制了起来。
一人一狗,这一路途经不知道多少地界,山里水里天上地下的东西基本都给尝遍了,但是其实各种肉食吃起来,这兔头算是其中一绝。
本来没什么肉的兔头,在弈孤行的烤制和作料下,竟然是酥油脆香,一人一狗对半分开,却都吃的嘴角流油。
弈孤行在驿道不远处生的火,烤肉的香味浓郁,却发现茂盛的树丛之间有响动传来。
不一会儿,两个小姑娘却是从树木之后绕了过来。
只见为首的小姑娘身着黑色裙衫,明眸皓齿,顾盼生辉,高挑而丰韵有致的身上,自有一股雍容华贵的气度。十六七岁韶华的容貌,却是会让人觉得她已经有了当家做主的样子,丝毫不敢将她看做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跟在她身后的女孩穿着的白色的长裙,看上去年少一两岁,头发在两侧扎成两束马尾,圆圆的脸蛋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显得出奇的大。而她的鼻子嘴巴又十分的小巧秀气,如此越发承托她的那双眼睛又大又亮了。
年岁较小的小姑娘,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去了兔头,还串在烤架上,烤的喷香的兔身。嘴角竟然流出了些微的唾液来,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晶莹的光亮。
年长的姑娘看着小姑娘的样子不禁头疼,却也是对着烤架上喷香的兔肉不时投去目光。
“这位小哥,可否抬爱将这半只兔子卖给我们。”
少女似乎很少有过求人的经历,话一说出口,虽然语气显得淡然,但是白嫩的耳珠子都已经红透了。
我显得很小吗,弈孤行莫名苦笑,两世为人的自己······
弈孤行还没说话,阿黄却是明显表达了自己的敌意,嘴中咬着兔头,龇牙咧嘴,低着头从喉哝和牙缝中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咽······
弈孤行好笑的一瞪,阿黄却只好垂着尾巴往弈孤行后面行去,却不时回头往两个小姑娘看过来,似乎正在示威。
当年弈孤行作为天之骄子,在十洲三岛地位尊崇。能与弈孤行照面的,也无一不是人中龙凤,玉女仙子。而更别说这一世弈孤行的师妹,更是惊世绝艳之人。
这两个小姑娘虽然样貌出众,弈孤行也只是觉得两个小姑娘恬静美好,心中生了亲近之意,于是将手中的半边兔肉递了过去。
少女谢过,将兔肉递给了妹妹。想要付钱,弈孤行却是说什么也不要。
交谈之间,司徒婉若侧眼打量这独行的少年来。只见他眉眼温和,神色宁静。却是恍惚间觉得眼前的少年有一种在同龄的年轻俊彦中不常看到的气息。这种气息,很难形容,就仿佛是在自己修炼多年的师长身上看到过一样。
少女不禁莞尔,自己的师长是什么样的人。哪怕这个少年再怎么样,又怎能同他相提并论呢··········
两位少女年纪大的叫司徒婉若,小的司徒曦若。此次出门却是远道求学。
弈孤行久居深山已久,将自己的姓名告诉了两人,只是说去长安游历一下,开开眼界。
两位少女一听弈孤行是要去往长安,都十分高兴。因为两人求学的地方正是长安城的集贤殿。
长安城,天下第一城,圣唐的都城,号称神都。
寻常都城的城门最多也只有四道,而长安城的城门足足有八道。
城门处的盘查虽然严格,但是通过的也很快,只要没有什么违禁的物品,一般会很快放行。城门白天全开,晚上开两道,作为有着不夜城之名的神都长安,它有着广阔的包容之心,全天十二个时辰都在收容着来自四海八方的来客。
弈孤行一行匆忙来到长安之时,天色已经黑了。
这时候的长安却仿佛才刚开始展现她的华美姿态,整条朱雀大街到处都是人潮和摊贩。
夜间虽不像白日那样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但却还是颇有一番流光溢彩的夜色美景。配合着天上的满天繁星,地上的万家灯火,长安城就像在人间最璀璨的那一颗珍珠,光彩夺目,万众瞩目。
弈孤行看着远处那在灯光与夜色中高耸入云的沉寂石柱,却是神飘万里。
“哇,登仙楼啊。”小女孩司徒曦若拍手惊呼。
“听说这是一座和长安同龄的浮屠宝塔,人们不得其入,却是相传只要进入它,就可以登天。”司徒婉若也看着塔楼,眼神中充满向往。
“是啊,都看不到头呢。”虽然是夜晚,那月光的笼罩下,只能看到它那巍峨耸立的轮廓,但却是不像凡间界所能搭造的建筑。在它的脚底,整个偌大的皇宫,整个繁华盛大的长安城,都显得渺小起来。
“飞流直下三万尺,疑是银河落九天。难怪青莲剑仙李太白会以天上银河作比,写下这传世的名章。”
相传登仙楼是仙人遗落凡间的神物,立国之前就耸立在九州中央,凡人不近其门,非仙不登其顶。
人族出于对登仙楼的崇仰,从四海八方迁徙而来,围绕着整个塔楼建造了现如今的天下第一城,长安。
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各种夜间的小吃摊点琳琅满目。两个姑娘在前面走着,就像是穿花而过的两只蝴蝶。周围的行人都不自觉的露出了惊艳的目光。作为长安城中的人自然不会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但是两个姑娘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佳人。街上民众都在猜测二女是神都那个家族中偷跑出来的大家闺秀。更有在街边作画的墨客,善意地邀请两女前去临摹。
司徒曦若在摊贩上买她见到的第七样小吃,这是一种用冰晶和糖水裹着小果子的食物,几个晶莹剔透的小果子用竹签串起来,整颗咬下会在口中爆出浆汁。那种酸中带甜,十分美好,深受长安城的孩童们喜爱。
司徒曦若吃的时候,不忘给姐姐递过去,司徒婉若微微凑过头去,咬下一颗。酱红色的果子衬着她的瓷白的贝齿澹红的嘴唇,却有种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这是一幅非常美好的画面,如果不是因为边上有一条狗在乱入的话。
只见阿黄后肢着地,人立而起,前腿往前平举,狗身为了平衡身体却直立着一蹬一跳的。显得十分的搞笑。一双眼珠子直直的盯在姑娘手中的小吃身上,真是什么都想吃的一条馋狗。
三人一狗结伴而行,一路上阿黄欢脱跳跃,气氛也显得愉快熟稔起来。
月上中天,三人行到客栈。客栈名叫迎仙楼,名字大气,其实是个小店。两姐妹看样子却不差钱,抢着用银宝垫付了两间天字客房,因为要去集贤殿递交求学申请,等答复需要等上几天,所以多余的钱都算做了押金。
弈孤行将数天来奔波的泥尘洗漱干净,将阿黄安顿好之后,却是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布衫,从窗口飘然而出。
他循着气海处的香火之线,在长安城的夜色间,飘忽的身形时隐时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