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玉兰墨绿的树叶在风中轻轻摇动,天空变作了黄昏夜晚交织的暗红。
“唔。”银姬查看了一会艳鬼剥落剩下的尸骸,确认它已身死魂消,收起剑对身边人道,“天色不早了,我要到山上禀报此事,陛下就请先回去休息吧。”
夏莲提起箱子:“我和你一块。”
银姬扭头看了他一会,回过头:“随便您。”
“等等,头转过来。”
男人好像发现了什么,声音突然绷紧,上身凑过来,借着暗沉的天光仔细打量她的脸。
银姬默默往后仰了仰,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里,你没感觉吗?”他伸出手,拇指捏住她右眼眼角,语气严肃,“右眼里有一朵桃花的印记。”
呃?
她捂住自己的右眼,没有什么异常。重新看向那妖怪的殒身之地。……照理说,妖力和魂魄都消散的精怪,留下的咒术或者诅咒也都会一并解除。没理由她眼睛里还多着朵和它一样的花瓣。
“确定没看错吗?”她惊讶地问。
“花朵,好像是刚刚才浮现出来的,之前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看夏莲的样子也不像说谎。
“那便只能问一下山上的真人了。”她叹了一口气,心情有些惭愧。明明正值生命最旺盛的时候,这段时间却像迟暮之人一样频频犯错,甚至被只低等妖钻了空子。
……
“没事的。”旁边的男人突然出声,银姬转过头去,紧接着感觉到头顶被拍了拍,力度很轻。
“不要太担心。”他露出一个暖融融的笑。
银姬望着他愣神了一会,哑然失笑。这小子以为本尊在害怕?
“……你说没事就会没事?”她低下头打量凹凸不平的石阶,嘴里嘀嘀咕咕,“这个样子,感觉……”
“嗯,在说什么?”男人眼睛里多了点戏谑,把头又凑过来。
“没什么。”银姬转口道,“陛下过来的时候是不是也遭到了袭击?比预计的下来得晚很多啊。”
男人微微一震,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那双鲜红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狠戾,看起来有些悚人:“……是。”
“呃,发生了什么吗?”刚说完,银姬就有些后悔,做什么让别人回忆起不好东西,忙又道:“只是随便一问,不想说的话,不必理睬我。”
“……”
夏莲抓了抓脖子,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绯色。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只点水的蜻蜓:“……我被幻境困住了。”
只这一句,他的嘴唇又紧紧闭上了,隐约间透露的隐忍颇耐人寻味。
银越一目了然,艳鬼给出的幻境还能有啥,情情爱爱,无非是那几种,教你直把精气全献出去。
她忽地想到一个可能,脖子连带着脸腾地红了个彻底。
天,天哪……师徒什么的,太罪过了。
……
甫一登顶,便看见许阳真人站在不远处,正与几位弟子焦急地谈论着什么,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瞟过这里,顿时愣了愣,二话不说走过来。
“敢问二位大人——”
银姬取出一只小瓷瓶抛给他,里面装着方才那只艳鬼的部分碎骸。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这个,”她示意他打开瓶子,“莫不是真人这里逃出去的?”
美人脸上浮现一抹愧疚之色,打开那只瓶子后,神色不但没有放松,反倒愈发紧张了:“的确是这样,抱歉惊扰到两位大人,不过,那只妖怪是否还活着呢?”
银姬和夏莲相视了一下,感觉有些奇怪:“那妖怪早已魂飞魄散……”
“天哪。”美人颇为忧愁地叹了一句。
“真人,可是那妖怪有何不同寻常之处?”夏莲眉宇微凝,作揖道,“它死后,道长的右眼里多了一份桃花印。”
“那只艳妖棘手的地方就在这里。”月牙白袍的美人小心翼翼地收好瓶子,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看银姬的右眼。一开始并不明显,但随着光线的变暗,原本茶金色的眼瞳覆上一层明显的透粉色,呈重瓣桃花的形状,正随着瞳孔的伸缩一张一合,仿佛有自己的生命。
“它本身的实力并不强悍,奈何一旦死亡,就会同化进周围之人的欲念里,如蛆附骨,再难摆脱,甚至不断放大宿主的情欲,强迫其寻**气……成型后的艳妖会彻底控制宿主的身体,肆无忌惮地去吸食他人精气,祸乱人间。”
许阳真人向银姬作了一揖,又道:“这桃花妖乃本**念所化,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妖怪,确切来说,乃是一种心魔,心魔常见如斯,叫人防不胜防。这便是我们为何只镇压,却不杀死它的原因。大人您虽心清简静,眼下所用仍是凡人的肉体,难免被感染。若能重新换一具躯壳……”
银姬打断他的话:“无事,若只是心魔,贫道自有办法消除。”
“倒是他,”她拉过夏莲的手,“你先前说,在场者皆会被附着,他有没有大碍?”
夏莲奇异地看了她一眼。
她在……关心他?
真人看了一会,摇摇头:“桃花印记浮现的时间因人而异,这位大人……恕我不能确认。”
“不过,”他看着银姬略微失望的神色,眼里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即是心魔,激出心魔的法子便多的是。”
“这样啊。”银姬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好好审视了一遍男人的眼瞳。
“道长——”夏莲心里突然多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银姬掩嘴咳了几声,拉着他往一边走,“咳,那,我们先回避一二,一会再请教真人。”
行至一处角落,道长眼神游移,语气也有些飘忽,神色却很郑重:“那个,冒犯了。”
说着,手指往他的耳垂上覆去,毫不客气的捻揉按压,动作亲狎又放肆。
“唔!”
男人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紧紧抓住作乱的手,血色的眼睛骤然间锐利起来。
银姬的手微微一顿,见他既不出声阻止,也没有更多余的动作,便继续行她大不敬之事,一面解释道:“耳垂是人体比较敏感的位置,比较容易激发出……啊,”
她停了手,呆呆地看着男人左瞳里猛然间鲜艳绽放的桃瓣,“……出现了,陛下的颜色比我的要深很多啊。”
夏莲隐忍着,心中多了股无名火:“这种事,道长无论对谁都可以做吗?”
“嗯?”道长听了皱起眉头,似乎不解他的怒火从何而来,“这种事?救人一命呢,陛下想到哪里去?”
她转而拉着他的手,往真人的方向走去,类似于看护孩童一样的姿态。夏莲忍了又忍,真是……莫名的刺眼。
银姬的确一无所知,好比夏莲的敏感地带正是耳垂处,那几下差点要了他的老命云云。
待真人见了那桃瓣,眼里的意味深长愈发明显,语气幽幽,“……竟是难得一见的子母桃,两位大人真有缘分呐。”
“什么?”
许阳真人笑眯眯地比划着:“一模一样的重瓣和形状,一定是子母桃没错了。这种桃一花同蕊,二位需同时消除心魔,桃咒才能完全解除。倘若只消其一,另一方将受两倍情欲之苦;倘若放任不管……”
他的笑容渐渐近乎于猥琐,向银姬鞠了一躬,语气诚恳:“大人恐怕就会和凡人有过多牵扯了。”
男人的手指还缠在她的手指间,此时蜷缩了一下,好像因为兴奋,又好像因为紧张。
“多谢告知,不劳烦真人操心,贫道自有打算。”银姬沉下脸,松开身边人的手行了一礼。似乎感觉到男人的目光里蕴含着的忐忑,她抬起头看了看他,露出一个沉稳让人安心的笑容。
这种飞来横祸,大概很让他不爽吧?
“请放心,贫道会尽快解开您身上的咒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