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东给黄轲说了很多往事,从个人到工作。
但他没有筛选出值得怀疑的人或事,这就很难办了。
听刘启东说目前煤矿由副书记出面,已经对死者进行了慰问抚恤,而且因为索道目前没有运行,所以附近村民的情绪暂时还比较稳定,余副书记对他也比较尊重,在处理事情的时候也会向他咨询意见,毕竟在上级的处理意见下来之前,他还是煤矿的第一书记。
黄轲想了想便问道:“刘叔叔,你们打算怎么解决这个不安定因素?”
“余书记建议,把以往在窑口表现较好的临工招十个回来,签成合同工,让他们专门负责索道运转,其余的工人统一补贴钱粮……”
“不妥!”
黄轲像个大人般摇摇头,“你想,如果只招一部分,那么剩下的肯定心里不平衡,他们干了这么久,肯定明白合同工的价值,估计谁也不会稀罕几个钱粮,说不定当场就会闹起来。即使他们勉强答应了,但补贴花光了又来要求上班怎么办,难道再补贴一次?”
这种情况黄轲在后世见得多,虽然拿了钱又反悔的纠纷,主要体现在拆迁上。
但九十年代的下岗浪潮中,很多单位的下岗工人嫌买断工龄的补贴过低,集体上访闹事的案列也比比皆是。
而且这些单位的资产要么变成私营股份制,要么被拆散卖掉,要么被私人租赁。时过境迁,有一些资产就渐渐增值,个别心思玲珑的买断工人就串联大家,以各种各样理由上访,此类事件各地层出不穷,其目的无非是能再搞一点是一点。
当然,下岗工人们作出这种事情还有可原,毕竟他们曾经是厂里的正式工,并且都是非农业户口,也没有什么土地可耕种,辛辛苦苦半辈子,到老了还落得个没依没靠,搁在谁心里都是酸楚憋屈。
这是当时的政策缺陷,也是体制改革必然会经历的阵痛,是必须有人作出牺牲的。
但是,洪山煤矿的这些临时工又算怎么回事?
煤矿跟他们仅仅是临时雇佣关系,而且他们各自的户口还在生产队里,这次包产到户的时候他们仍然分得了土地。
说句不中听的话,煤矿辞退他们根本就不需要找任何理由。
所以,他们想保住背碳的活计,阻挠索道的运行完全叫做无理取闹,抱着侥幸心理想争取本不该属于他们的待遇。
何况附近村民的不讲道理也是出了名的。
黄轲很清楚这点,因为县里扩建进沟的道路时,四队就带头闹过很多事。
“那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刘启东嘴里的烟一根接一根,熏得满书房烟雾缭绕。
他完全被黄轲的话给整懵了,思路完全被牵着在走。
“当然有啊,我是干什么的,就是给刘叔叔您排忧解难的,呵呵。”黄轲开了个玩笑,痛痛快快的说道。
话题说得有点沉重,这种气氛他也不喜欢,就随口岔了两句。
口有点渴,铝茶壶却倒不出茶水来了,便准备起身重泡一壶。
刘启东喊了一声,曾阿姨赶忙说来了。
然后拎着开水壶进来麻利地泡好茶,出去时又轻轻掩住门。
稍等一片刻,黄轲给自己倒了一杯,捧在手里边吹边喝,然后说道:“我估计被辞退的工人多数文化不高,对政策并不了解,以为闹一闹就可以阻挠、就可以随意提要求。
那么现在可以安排一次座谈,给这些临工或他们家属做做思想工作,讲清楚煤矿改革的必要性、重要性和厉害姓,是历史潮流,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要让他们明白双方的雇佣关系,根本没资格与煤矿谈条件。
如果担心现场有人起哄闹事,您可以事先请县公安到场旁听,震慑手段也是需要的。
介于对他们解聘之初的手段较为粗暴,本着安抚的意思,对他们进行适当的补贴也好。我建议不超过每人最后一个月的工资总额,并签署一次性了结的承诺书。
但绝对不能招回来,一个都不能要,必须一次性打消他们想继续依附煤矿的念头,这才是长久之计。
而且刘叔叔,时间不等人,在县里还没有对你进行处理之前,您要尽快把这事解决好,争取打个时间差,让县里那些对你不利的声音消停下来,也让他们看到你处理问题的魄力,Y县长也自然有了替你说话的底气。”
在刘启东面前黄轲可以侃侃而谈,敢把一些不符合年龄的思想展露出来,但在教室和家里就不能这样了。
毕竟他的打算是暂时把自己绑在刘启东身上,所以他必须尽全力帮忙,虽然没有其它的超能力,但脑子里有后世的无数见闻和资讯,还是可以借鉴和挪用的。
留下刘启东在烟雾里出神,黄轲出了书房就离开了,没有去隔壁惊动曾阿姨、小峰和小丫头。
夜幕低垂,煤矿厂区微弱的路灯时隐时现。
回望山上发着红光的炼焦窑,以及路上背碳工人头盔上闪烁的矿灯,黄轲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然后朝光亮截然不同的东风铁矿走去。
……
其中考试,黄轲的成绩不再是班级第一了,而是第五。
陈老师把他叫去办公室,问他为什么成绩会下滑。
他没法解释是自己故意做错了几道题,只是轻描淡写的保证毕业考试必定不会让他失望。
也特意打听了丫头张燕的分数,比上学期末略有提高,中等偏上而已。
还有两个月就要小升初,但班上的多数同学并没有显得紧张,依然该耍耍,该玩玩。
黄轲长肉了,这要怪罪于这段时间在刘启东家吃得比较好,除了饭菜可口,而且罐头冻货样样不缺。
其次家里的生活也大有改善,起码每周能见一次荤。
于是脸上的酒窝更弱了,体重也达到了九十斤,只是个子仍然没有长,还是一米五零几毫米的样子。
长胖了有个好处就是力气更大,一拳下去必定见红,而且挨几拳也不会伤筋动骨。
所以此刻他正骑在鼻血长流的男生胸前,挥舞着已经破皮的胖拳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下捶。
之前不断在自己背上招呼的拳脚,几分钟内就消停了,动手的几个男生,惊骇的看着他不要命地对同伴施暴。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家伙就顾头不顾尾呢,为什么他只揪住一个人下狠手,甚至把人打出血了还不停止。
黄轲当然明白,两个十二岁多的人,要跟四五个初二男生打架是多么困难的事情,连精力旺盛的王大胆都被打得口鼻冒血,卷缩在墙脚。
几个初中生拦着他俩时,黄轲扯起王大胆转身就跑,但对方却早有防备,在后面也有人堵着,于是两人很快被他们抓住,拳头飞脚当场就如暴风骤雨般朝身上涌来。
眼见俩人不能幸免,黄轲只得扑向领头的男生,拼着挨了几拳之后,形势便急转直下。
因为不管这个男生往哪儿躲避,都会被黄轲死死地揪住、瞅准。
近身时挥肘抬膝,稍远处拳脚交加。
全然不顾其他几个男生对他的围攻,几个回合之后,这个领头的男生就被黄轲打得狼狈不堪,但想摆脱他的纠缠却不能如愿,渐渐地只能抱头窜鼠,最后被绊倒在地。
于是黄轲便学着武松打虎的架势,骑在这个初中生身上,足足挥舞了上百拳,眼见他和王大胆一样口鼻来血,软趴趴的喘着粗气、嘶哑着喊他别打了,黄轲这才停住,然后掐住他脖子,也同样哑着嗓子问道:“你还找不找我们的麻烦?”
“不了、不了,我算怕你了,咱们扯平、扯平!”
“你叫什么名字,几班的,说话算不算数?”
“算数算数!我叫邹军,初二三班。”
嘴里忙不迭的答应,喷得血沫子四处乱溅。
“好,邹军,记得你今天说的,再找我们麻烦我必定跟你不死不休!”
“行了啊,我答应你了,现在可以松开吧!”
黄轲翻身从邹军身上下来,推开面面相觑的几个初中生,趔趔趄趄走过去扶起王大胆,拿手绢给他拭去脸上的血迹,然后找到两人的书包,冷冷的望了一眼远处观望的王林,以及路上几个驻足围观的学生,相拥离去。
邹军在后面喊道:“黄轲,不准去给老师告!”
“……”
黄轲懒得回答,喉咙喊不出来,只得朝后挥挥手。
打架的事情当然瞒不住家里,即使身上的疼痛可以忍住,但鼻青脸肿的模样也把姐姐吓哭了。
大哥连声怒吼是谁打的,小弟胆怯的望着他的脸,把手里糊得硬邦邦的手绢举起,想给他擦却有点怕。
姐姐打来温水给他清理了之后,他照了照镜子,基本上没有破皮破相,但几处乌紫色的伤痕却很明显。
听他说了过程之后,老爹微微一笑便没说什么了。
老妈恨恨的骂了几句,然后去柜子里抓了四五个鸡蛋,煮了一大碗荷包蛋。
大哥黄强说明天去一趟学校,被老爹瞪了一眼,说老二既然已经和对方做了了结,再去找茬就不占理了,何况并没有输。
老爹的是非观念很简单,他觉得弱者跟强者对打,并且重创了对方头目,虽然自损超过八百,但能达成和解条约,这本身就很了不起。
而且不应该主动撕毁和约,再起争端。
当然这些理论基本上源于他喜爱看的隋唐演义等小说。
黄轲赞成老爹的意思,囫囵吃了一个荷包蛋,把剩下的给小弟吃,然后拿热毛巾按在脸上敷着。
究竟应该用热毛巾敷淤伤,还是冰毛巾,他在后世都搞不清楚,好像也没有个具体的指导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