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晴空湛蓝。
大地上,勃勃生机,绿意盎然。
包产到户第一年的春夏之交,到处是层层叠叠的麦浪、稻田,以及半人高的洋芋苗、玉米秧。
没有后世那些漫山遍野的油菜花,供人们赏花拍照作画。
夏天已经来到了田间,轻盈盘旋的蜻蜓伸手可抓,绿油油的秧苗里薅草的人星星点点。
放学的路上,青草地繁花点缀,懒牧童昏昏欲睡,农家院篱笆矮墙,笨小孩撵鸡逐狗。
“嗨……”
岔路口,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
回过头,丫头张燕路过他时急促的说了句:“我一定会考起二中的。”
不等黄轲鼓励几句,她就朝河边的路上跑去,脚步噔噔噔,弹起尘雾阵阵。
有信心就好。
他呵呵笑了几声,禁不住吹起口哨……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那蝴蝶停在上面……’
这个朗朗上口、轻松欢快的歌,在去年就已经面世,只不过要两三年后才在大陆广为传唱,并且经久不衰。
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在某些KTV里仍然能听到它的旋律。
其实每个人的童年都默默无闻,没谁会记住捉过知了,用蜡笔画画,和伙伴换小人书等,这些点点滴滴。
最多在脑子里偶尔闪过一些破碎的片段罢了。
所以,人们怀念的只有青春,没有模糊的童年。
“她为啥要给你说这个?”
嘴里叼着燕麦哨,不懂旋律好坏的王大胆,表情古怪的问他。
“呵呵,因为……到时候,就可以在一个班啊。”
“那她为啥就想跟你一班呢?”
想到曾经同桌的同学,正值青春美好的年纪,却突然香消玉殒,黄轲心里就不是滋味。
“呃……不知道,反正到时候都在一班多好啊,互相还有照应。”黄轲敷衍着,顺手扯起一把野豌豆秧子,摘下一颗颗已经很饱满的豆角揣进兜里。
“你成绩好,肯定考得起,我就很难说了。”
王大胆或许没在意他胡扯的理由,却说起了自己,只是话里有了股惆怅的味道。
他什么时候变得成熟了?
自从俩人与初中生邹军等人打过架之后,基本上每天都同路,即使短暂的课间也会在一块儿说两句。
五年级的很多学生都晓得他们打架的事,也知道为什么打架。
黄轲对王林本身有先入为主的恶感,得知这事有他在中间推波助澜后,对他的印象就更加不堪,每次见着他就目露凶光,手掌在脖子上比划一下,人少的时候甚至吓得王林瑟瑟发抖。
王林在班上建立起的威望和关系,也在几天内就崩塌了,沦为同学们心目中欺软怕硬的形象。
黄轲乐于见到这样的效果,至少降低了王林与张燕之间相爱相杀的可能性。
至于他会不会去祸害别的女生,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再说自己和他终究会成为陌生人。
“你会考起二中的。”
黄轲拍拍王大胆安慰道。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因为前生上初中时俩人就经常一块儿,只是到了初二之后才不怎么同路,那时他已经开始沉迷于功夫。
每天都要挤出时间和同学们一起去公园操练,这都是因为电影少林寺、射雕英雄传、霍元甲等影视惹的祸。
但这一世他不会再迷失进去了,因为他要挣钱!
王大胆点点头,吐掉了嘴里的燕麦哨,从黄轲手上的秧苗上揪一颗野豆角,几下就掐好一个豌豆哨,‘嘀嘀嘟嘟’的吹起来。
……
刘启东的处理结果下来了。
首先械斗事件的后续处理比较及时,没有在周边引起更大的影响。因解聘工人而产生的矛盾也得到圆满解决。
其次,索道在正式运行之后,效果十分惊人,新挑选的十个正式工在技术员的培训下,很快就熟悉了操作要领,每天近四十吨焦炭只需要半天就能全部运到山脚的堆码场。
煤矿马上就向县里打了报告,计划再建两到三座炼焦窑,争取满足城南钢铁厂的日用量。
一系列的举措和成绩让Y县长很高兴,亲自与书记沟通后,同意了洪山煤矿扩大产能的想法。
虽然之前县里的领导心里都明白,煤矿表面上是余副书记在主持工作,实际上仍然是刘启东在拿主意。所以也有心把事情暂时搁置,等械斗事件逐渐淡化之后,再恢复刘启东的职务。
但这事却不知怎么被地区领导晓得了,来电话质询了相关情况,然后责令县委严肃处理,不能因为改革就可以罔顾人命,为后来者敲响警钟。
于是就召开常委会,研究对刘启东的处理意见。
因为这件事必须有个人承担责任,他是第一书记,同时也是一把手,而且事件的起因也是由于他主导的项目,周边工作没做踏实造成的。
于是决定对他给予党内警告处分。
虽然文件上没有撸掉他煤矿第一书记的职务,但曾经的余副书记却去掉了副字,并且日常的工作也继续由他负责。
黄轲看着笑得有点苦涩的刘启东,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他也把不准县里这波神操作是个什么意思。
很明显从今以后,如果短时间内刘启东不调走,继续呆在煤矿的话,那么百分百的会逐渐被其它同志架空而边缘化。
毕竟没有了实职的书记连矿长都管不了,何况还有个在党内权利和他一样大的余书记。
“刘叔叔,您去拜访过Y县长没有?”
“肯定去过,就算正常汇报工作也应该去。但他只是说了句安心工作,别的啥也没说。”
黄轲突然想到一个比较重要的事情。
“您是什么文凭?”
刘启东愣了一下才说道:“高中。”
“正好!”
黄轲一拍膝盖,嘿嘿地着说道:“刘叔叔啊,我给你提个建个议,您给说自己想去充充电,请余书记和你一起,联合给县里打个报告,请求让你去地区党校学习!”
“啥,学习,充电?”
刘启东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领导干部的文凭在当下肯定不重要,但随着时间推移,走上领导岗位的大学生将会越来越多,相应的国家对干部队伍的学历要求也越来越高,后世有很多领导就是因为学历问题,而不得不给比自己年轻、但文凭过硬的干部让路,十分遗憾、憋屈地退居了二线。
目前刘启东既然已经有被冷落的苗头,何不如趁此主动提出脱产学习,而且这时候提也是个一石二鸟之计。
如果县里有继续平息事件影响、之后再启用刘启东的想法,那么看到报告后,就会找他谈话,说不定会告知他下一步的安排,会让他安心等待。
毕竟他的功劳始终在这儿。
县里如果没有这个意思,Y县长也没有什么办法的情况下,那么就干脆去党校学习一段时间,还要报个夜大,并把文凭拿到手。
有了党校学习的经历,加上夜大文凭,将来他就有走上重要领导岗位的资格。
“但是,虽然余书记之前是我下级,但现在他与我平起平坐,愿意给我推荐吗?”
“肯定愿意,正是因为他的级别和你一样,所以有些时候他迫于情面,即使做做样子,在一些工作上也得咨询你的意见,这难道是他心甘情愿的?”
刘启东含着烟,盯在黄轲脸上不转眼,足足看了他几分钟,看得他心里发毛,连声问刘叔叔在看啥子,是不是自己脸上有花。
“你脑袋瓜子里究竟装的是啥子,怎么比一般大的同龄人聪明这么多,你咋想得这么透。妖怪还是神仙?”
‘唔、咕噜’
黄轲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费劲地咽了下去。
因为他突然想起了迷人的阿茵姐姐,曾经在某电影里说过这两句话。
但现在从刘启东这个魁梧的汉子嘴里说出来,就别有一番滋味了。
她,好像跟自己同龄吧?
如果自己将来考到Hong Kong大学去,是不是可以去演艺学校见见她?这时候她大概还不认识那个吉他主唱吧、演电影也还要几年吧?
哈哈,只是想想而已,想想而已!
“刘叔叔,我是地地道道的黄家老二。虽然我的年龄小,但我看的书却不少,县图书馆的很多书都被我借过,而且天天听收音机,所以您以后最好别把我当作小孩子,容易吃亏的!”
“放心吧,我不会吃亏的,因为我早就没把你当学生娃了,要不然我能跟你谈这些?哈哈哈!”
刘启东乐呵呵地拍拍黄轲,又摸了摸他后脑勺,仿佛想看看他跟别人长得有什么不同。
丰盛的晚饭,还喝到了这一世的第一瓶汽水。
曾阿姨不断的给他夹菜,桌子上的几盘荤菜都摆在他面前,小丫头够不着就站起来挑,让黄轲觉得有点鸠占鹊巢一般极不好意思,赶忙把盘子推过去,连声说自己的手长。
离开的时候曾阿姨塞给他一个铁盒子饼干,然后喊刘小峰拿手电送他,因为河沟涨了水,免得踩滑了打湿鞋子。
在路上小峰说,希望黄轲能考到县中去读,俩人在一个学校就有个照应,还说城里二中的学生特别爱打架惹事,而且城里有很多闲着无事的知青经常拦路要钱,免得落单吃亏。
黄轲感激他的好意,当然也满口答应着。
眼看过了河沟,黄轲就喊他回去,但他还是站在路上给他照亮,直到他进了东风铁矿的厂区才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