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彩过了好几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黄轲看到专门等他的刘小峰。
当他满脸怒容的说老爸因为煤矿发生械斗,最后造成一死无数伤,已经被县领导停职反省的时候,黄轲顿时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还不是因为你让我爸搞的那个什么索道!”
“关索道什么事,你说清楚点。”
“搞了索道,附近那些人就没地方背焦炭了,就找不到零活干了,挣不到钱了,连这都想不明白?还吹嘘自己多么聪明!”
刘小峰冲他怒吼道,少年人的脖子青筋迸起,眼眶里隐含有泪。
“你先别急,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轲人小,个子却有一米五了,虽然比刘小峰矮,但此时就像个老大一样,拉着刘小峰坐到石头上,然后让他慢慢给自己把事情说清楚。
事情过程很简单,当天在无数领导眼前,索道料斗里装满了焦炭开始运行的时候,突然从人群里冒出来几个村民,大声哭喊着就往已经开始缓缓下滑的空料斗上爬,顿时把现场的无数领导吓得够呛。
刘启东又惊又怒,赶紧指挥保卫科的同志进行阻拦,甚至亲自上阵劝解,等到停下车时,爬进去几个人的料斗已经滑出了几米远。
在把人往外拖拽的过程中,一村民失足落下山崖摔在巨石上,保卫科刚把人抬下山,附近就陆陆续续跑来许多村民,手持农具棍棒要找罪魁祸首刘启东,于是双方爆发了激烈冲突。
最后在S县领导而来的公安动了枪之后才消停下来,双方共造成数十人受伤。
县领导气得当场勒令刘启东停职反省,然后拂袖而去。
虽然刘启东目前被停职在家,但刘小峰已经是十五岁的大小子了,家里发生的事情也能影响到他,关键是这几天他又听到些坏消息,说县里有可能把这事当作典型,因为死了人所以他爸很可能判刑。
于是他就非常愤怒,很想找地方发泄一通,甚至扬言要把带头闹事的几个村民杀了。
黄轲不认为自己是圣人,即使他可以重生,都没认为自己比别人高一等。
他重生这么久,并没有把自己的思维和行为放在道德制高点,他觉得自己仍然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只不过稍微利用一下先知的优势,为身边的人谋点福利罢了。
所以,虽然他自己也是农民,他可以对那些失去工作的人报以同情,但并不能阻止他支持刘启东的改革举措。
“你放心,县里是绝对不会抓刘叔叔的。而且我告诉你啊,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别给叔叔阿姨惹事。因为我听说县里马上就要严打了,目前你一定要冷静,别被有心人给利用了。”
很明显,这件事绝对不那么简单,像这样有组织、有谋略的闹事方式如果没人在后面支招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但是支招的人事后能得到什么好处就很难界定了。
这些村民肯定没什么钱,完全排除行贿受贿。
索道建好之后全矿都会得到上级的表彰,其中的好处肯定会惠及到矿里的每一个人,刘启东说不定会得到重视甚至高升。
即使暂时还不会离开,但效益好了,煤矿就不会给大伙儿多发点劳保吗?
而他如果调走后,矿里原有的干部工作都会多多少少跟着变动一下,不说每个人都会升一级两级,但起码有一部分人的职务会提升。
比如副书记,说不定他会接任刘启东,成为第一书记,掌管全矿,所以他的嫌疑是最小。
其次就是矿长和副矿长。
虽然矿长担任第一书记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而副矿长有矿长一职可以争取。
只要过去没有什么劣迹,与煤矿或刘启东本人没有很深的矛盾或利益纠葛,那么从表面上来看,这些干部们都没有做这种无缘无故、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的动机。
但是那些领头闹事的临工敢在无数领导在场,保卫科和随行公安人员都在周围的情况下,避开大家的视线进入核心地方闹事,必须有人协助才有可能。
好吧,黄轲觉得自己破不了这个案子。
陪着刘小峰回到好几天没来的家,笑眯眯的喊了声刘叔叔好,曾阿姨好。
顺手摸了摸刘小玲可怜兮兮的脸,然后坐了下来。
“你来爪子,还不赶快回去吃饭?”
“唉!我到现在才发现,做任何事情都要学会留一手,否则一旦事情办完、别人用不上的时候,连饭都没地方吃了!”
刘启东禁不住嘿嘿笑起来,骂了声油嘴滑舌。
不过还是显得有点戚戚然,从沙发上起身,对黄轲说了声自己坐,然后去了自己书房。
曾阿姨望了眼离开的老伴儿,强笑着说声我去做饭了。
黄轲当然不是来蹭饭的,来矿里的路上,他就想了很多。
见到刘启东之后,就觉得想要他揭开心结,不去纠结自己的后路,唯有把自己心里所想和盘托出,再一起探讨。
否则他就会一直自责下去,即使以后能找到真相,说不定领导也会因为他格局太小而放弃。
来到书房,黄轲稍一打量,便不由自主拿起桌上的经济烟盒,抽出一支在鼻端闻了闻。
“你小子在偷偷学吃烟?”
“啊,没有啊,看着玩呢。”
“小峰给你说了?”
看到黄轲也跑到书房来,刘启东就知道停职的事情他知道了。
黄轲点了点头,然后坐到旁边椅子上,真诚地说道:“刘叔叔,谢谢你替我着想,不过您还是不太了解我,其实我早就知道索道建成后,肯定会有人因此而失去背碳的工作,但我不会自责,因为他们本身就是附近的农民,还有生产队分给的田地可种。
你肯定知道附近的生产队在搞大包干,所有的集体土地和生产资料全都分给村民,他们每年只给国家交一定数量的产出,剩余的全部是自己的,这样一来农民的积极性提高了何止十倍,生活条件将会大大改善。
这说明什么,说明中央也意识到计划经济根本满足不了社会发展的需要,靠建国初期确定的国策已经调动不了人们的生产积极性。
所以才有了十一届三中全会。
我估计,经济建设和改革开放这个基本国策,在今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有很大改变。
相信我刘叔叔,这个时间不会短的,咱暂且估计个三十年吧!
您当时的处理办法是正确的,在非常时刻使非常手段,谁也不能说半个错字,改革是当前压倒一切的大事。
话说回来,索道虽然只是一个提升产能的设备,但只要运行起来,证实了它可以发挥巨大作用,不但解放劳力,而且缩短了时间,节约了成本……等等。
从事实上证明了改革创新的必要性,那时候谁敢说这个项目不该上马,谁又敢抹杀您的功绩?
那么在改革创新的过程中,出现一些因为新旧思想碰撞而产生的矛盾,本身就是微不足道,根本不值一提。
何况这个事件本身就有可能是预谋的……”
刘启东听得一愣一愣的,恍惚在听报告一般。
突然听说有蹊跷,禁不住问道:“你听到些什么?”
“我没有听到什么。”
黄轲摇摇头说道:“峰哥给我说了矿里发生的事情后,我在路上边走边分析出来的。另外我想问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可以吗?”
刘启东点点头说道:“你问,我们俩叔侄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那好,我想知道您给县里汇报工作的时候,领导对这个项目的支持力度怎样,有没有谁给您叮嘱、或者许诺过什么?”
“呵呵,你可真是只小狐狸,啥都瞒不住。
不错,我汇报这件事的时候,县里主管工业的副县长不敢拍板,书记也在地区开会,于是我找到了Y县长。县长了解情况后,当即表示支持这个项目,希望我把这件事做好,做成样板,有了成绩以后就去县里帮他。”
刘启东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丝遗憾。
黄轲暗笑,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还是有点官瘾啊。
“足够了刘叔叔,就凭这您就不用多想,事情坏不到哪儿去。
先说说我的看法,首先我可以肯定这件事是人为操控的,其次这个人多半与您私人,或者跟煤矿有较深的矛盾。那么我们就要从您以往领导煤矿的日常工作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