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看着眼前的拳头,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丝畅快之意,任你是武道宗师又如何,而今还不是要受制于人?但同时,他心中也对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敬佩不已。老人这一生,都在为复国而奔波,如今已经走到了人道巅峰,却依旧放不下心中的执念,数十年如一日的做一件事,无怨无悔,除了老石之外,似乎也就只有这位了。
赵靖在打量着李安国的时候,李安国也在看着他,尽管老人这一生经历过了无数的大风大浪,也不免被赵靖所震惊。在这极短的时间内,赵靖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与决断力,已经远超了他的年纪。李安国心中自问,在这个年纪,他比不上赵靖。
李安国深呼一口气说道:“放开太子殿下,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即便李安国已经将杀意收敛,赵靖还是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他说道:“请前辈退出卢山,晚辈自会将梁……梁兄送下山。”
李安国摇了摇头说:“放心吧,老夫还不至于跟你一个小辈耍心眼,老夫若是有违承诺,天下还有谁会信老夫?老夫这一生都在为复国而奔波,断没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道理。”说完之后,李安国率先收回了拳头,卸去了一身的气势。
赵靖松了一口气,想了想,果真将刀从梁仲春的脖子上移开。
卢缁衣见此,也不好坚持,也是收回了永遇乐。
李安国将梁仲春从地上扶起来,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发现他并无大碍之后,点了点头,对四周说道:“今日老夫既然做出了承诺,自不会再食言,此事就此作罢。若有哪位觉得心中不忿的,随时都可以来找老夫,无论国仇也好,家恨也罢,老夫一并接下!”
说完这些后,李安国走到半死不活的卢易礼身旁,说道:“卢易礼,龙渊剑在你卢令剑派也不过是蒙尘而已,如今,是不是该物归原主了?”
卢易礼满脸血污,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深深喘了一口气,向着卢缁衣挥了挥手,卢缁衣便将龙渊剑双手奉上。
李安国一脸的复杂之色,双手将龙渊剑接了过来,心里却是忍不住的叹息。
好一阵之后,李安国才从追忆中醒过来,便领着梁仲春下山去了。
走出老远之后,李安国回过头来,看着那几个大放异彩的年轻人,轻轻说道:“后生可畏呀!”
李安国要走,自是无人敢阻拦,这也是对卢令剑派最好的结果,若是李安国再杀下去,卢令剑派怕是就要除名了。
之后,又有十数名卢令剑派的弟子跑出来,为各位伤者疗伤,又招呼着其他门人清理演武台。而那些在见证了李安国大发神威之人,已经有人陆续下山而去了。今日本该是卢令剑派的风光日子,被李安国这么一搅和,谁都高兴不起来,此时不走,等着卢令剑派找晦气吗?
赵靖等人对视一眼,也不等卢令剑派的人为他们疗伤,便要离开,却被卢易礼挡了下来。
卢易礼说道:“诸位且等一等,今日全仰仗各位出手相助,才将李安国逼退,请各位稍作歇息,本派必有重谢。”
楚狂生笑道:“谢过剑首大人的美意,不过我等还有急事,不便久留,就不叨扰了。”
卢易礼又说道:“事再急,也要先疗伤吧?若是就此让各位下山,只怕天下人会耻笑我卢令剑派知恩不报。”
赵靖说道:“剑首大人言重了。不是我等不识好歹,而是我等确实有急事,实在不便停留,他日有缘,我等定会登门拜访。只是到了那时,还请剑首大人不要怪罪我等唐突为好。”
见此,卢易礼也知不可强留,点点头说道:“缁衣,替我送送几位贵客。”
卢缁衣自然称是。
赵靖等人向卢易礼抱了抱拳,又向柳花间打了个招呼,便下山去了。
柳花间含笑点头回应,卢易礼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脸色冷了下去。对于赵靖,他自然看不出什么,只是惊叹于他的实力;但楚狂生连出八式吴钩刀法,他又如何不知楚狂生的身份?
他心有结交之意,岂料这些人却是不识好歹,他能有好脸色那才是咄咄怪事。
卢易礼冷哼一声,不再多言,招来一个剑侍,扶着自己疗伤去了。
待出了卢令剑派山门之后,赵靖等人拒绝了卢缁衣继续相送的好意,相互搀扶着下山去了。
回去的路上,几人还在回味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楚狂生说道:“武道大宗师,抬手便能让卢易礼收剑认输,单凭气势足以震慑群雄,这才是我等毕生之追求!”
赵靖点头,如今他接触过的武道大宗师已经有四位,还有一位不弱于彭余善的了俗大师,这些人动起手来,当真是惊天动地,也只有到了那个境界,才能真正感受到武道之玄妙。
赵靖说道:“楚兄也不必羡慕,楚兄的刀法已经足够惊世,一连八刀,竟能挡住李安国的剑意,日后定能位列十大宗师榜。”楚狂生此时用的乃是化名,叫楚恒。
闻此,楚狂生笑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最后关头若非赵兄出手,恐怕兄弟我早就身首异处了,说到这里,兄弟我还没好好谢过赵兄呢!”
赵靖也只是摆了摆手。
赵靖身后的万英见他与楚狂生谈笑风生,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逝,曾几何时,她认为赵靖不过是一个命好的人而已,这辈子注定了就是混吃等死的日子了,但前几日见赵靖挡住那贼人首领之后,她便转变了想法。而今,又见赵靖面对人人闻之色变的江湖大宗师,依旧能泰然处之,她心中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同时,她对赵靖的身份产生了极大的好奇,一个车马行小掌柜的远房侄子,怎么可能会如此出色?联想到日前赵靖与关小姐的谈话,她心中隐隐想到了某种可能!
但她只能把那个想法深深的埋在心里,赵靖既然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和实力,自然有他的苦衷,自己又何必揭破呢?
不多时,几人便回到了客栈。
检查了一遍周围没有异动之后,楚狂生与赵靖便回房疗伤去了,而万英则是询问了方宇的消息,无果之后,她一句话也没说,让众人做好防备,便也回房去了。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再次出发,半日之后,已经来到了汉中境内。
穿过一座峡谷之后,众人忽闻有轰隆隆之声传来,万英急忙派人前去查看,却是有数百铁骑正往这个方向赶来。万英心中诧异,正要让众人让开道路,却被楚狂生所止。
不多时,那数百铁骑已经出现在他们视线之内,连人带马,个个身披玄甲,腰间跨刀。马是蛮荒的高头大马,刀是仿吴钩弯刀。数百铁骑狂奔而来,声若奔雷,人人闻之色变,就是一旁的马匹,也不安的惊叫起来。
这数百铁骑的统领,扛着一杆楚字大旗,在距众人十丈之外,略一扬手,数百铁骑便整齐划一的停了下来。将手中的楚字王旗交给一旁的副将之后,那统领策马来到楚狂生之前,翻身下马,抱拳说道:“末将王永奎奉王爷之命前来迎接世子殿下,请殿下示下!”
除却赵靖之外,其余人等皆是一惊,虽说他们早就知晓楚狂生身份尊贵,但也没想过他竟是当今汉中王的独子,还与他们一同杀过贼人,仅凭这一点,他们也算不虚此行了。
楚狂生说道:“王将军只管跟随在一里之后护卫即可,不用太过张扬。”
王永奎接令称是,便让这数百铁骑让开道路,让山海帮之人先行通过,然后慢慢跟上。
一里地的距离,骑兵不过一个小冲锋就能感到,出不了大乱子。
万英思绪万千,这一路行来,他们经过了一系列的怪诞之事,她倒是对此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想起了赵靖的那番话,看来这个关小姐,的确不简单!
那伙贼人数次想截杀他们,之后竟还牵出了明道境的高手,最后连汉中王府也参与其中,她纵然是再傻,也知道山海帮这次是惹上大麻烦了。她努力的回想着关于关小姐的一切,却没有什么问题。
关小姐被人护送着自南海道而来,说要去中都省亲,一路多有不便,便拜托山海帮护送一程。他们核实过关小姐与来人的身份,具有南海道登记过的户籍说明,并非来历不明,他们出的价钱也合理,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万英想不通此中关节所在,索性就不再去想,便跟随着楚狂生继续前进。
进入汉中之后,他们要去哪,已经不是她说了能算了。
有数百铁骑压阵,众人自然不需要担心什么,所以速度也是极快。就这样半日过后,他们来到了楚州楚江城。
汉中王府,便在楚江城中。
进入楚江城后,自有甲士将一众百姓隔开,于是他们畅通无阻,在天将黑未黑之际,便来到了气势雄壮的汉中王府之前。
王府之前,自有管家下人在此等候,所有事务,皆被安排得井井有条,根本不需要众人操心什么。待他们洗漱好之后,便有人通知他们王府已经安排好宴席,请各位贵客前往开席。
待赵靖到了宴席之上,发现一众人也都在此,而接待他们的是楚狂生。一行人之中,唯独不见了关小姐。赵靖向万英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万英也只是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宴席之上,有美婢丝竹作伴,有美酒佳肴相陪,楚狂生也算尽足了地主之谊,一次次的推杯换盏,但赵靖却吃的不甚开心,因为他心中尚有心事。
过了好一会儿,楚狂生见众人兴致缺缺,便遣散了宴席,让下人领着他们休息去了。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赵靖一大早便起来了,除了疗伤之外,便在屋中静坐,随时等待着汉中王楚烈祖的传唤,但期间除了楚狂生来过一次之外,便没有任何消息了。
第二日,赵靖也能沉住气,在屋中翻看典籍。
第三日,赵靖开始游览汉中王府的花园,这一日,他没有见到楚狂生。
第四日,赵靖去见了山海帮的众人,发现他们也是相同的情况。
第五日,赵靖在汉中王府中乱窜,但他发现除了一些禁忌之地外,王府之人并不阻止,这让他大感惊异。
第六日,赵靖外出,汉中王府甚至派了一人给他做向导。
第七日,赵靖的心反而平静下来,这几日他都没有见到楚狂生,而楚烈祖虽然没有见他,但也没有限制他的行动,说明对方也在考虑,或者说挣扎。也就是说,楚烈祖还是有意的。
如此,赵靖又安然过了两日。
到了第十日清晨,赵靖甚至尚未睡醒,楚狂生喊醒了他,说楚烈祖要见他。
赵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洗漱之后,便跟着楚狂生来到了后花园。
然后,他便看到了一身农装的楚烈祖。
此时大周赫赫有名的汉中王,正拿着锄头在除草,周围种满了萝卜和白菜幼苗。
听到有脚步声,楚烈祖头也不抬的说道:“萝卜是先种的,白菜是后种的,萝卜再过些时日便要枯了,我想把它全挖了,然后种上白菜,可白菜太脆弱,要细心扶持才能成活。这些到底都是自己的心血,无论放弃哪一方,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呀。你说说,怎么办?”
“那要看您喜欢吃什么了。”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块地的主人,喜欢吃什么?”
楚烈祖手上的动作一顿,说道:“主人家嘛,自然更喜欢白菜一些。毕竟天天吃萝卜也吃得腻了。”
“您不是有答案了吗?”
楚烈祖擦了擦额头上了汗,叹了一口气说道:“主人家的锄头还未真正挥下去,他又怎知其中的艰难?怕只怕等他真正动手的时候,又下不了那个决心,白白坏了一块好地呀!”
“您刚才不是也说了吗?萝卜就要枯死了,即便主人家不动手,它也会烂在地里,既然如此,还不如尽早种上白菜,等萝卜都烂透了,也好让它变作白菜的养料。”
楚烈祖终于抬头看了一眼赵靖,笑着说道:“这话倒是不错!好,今日便吃萝卜!”
说着,便一锄头挥下,铲了好几棵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