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语桑稍微松了口气,又问:“我能进去陪她吗。”
“当然不能。”
指着右边耳朵,二师兄严肃道:“她这里中度听损。她能听见的声音,对我们正常人的人的听力会造成损伤。”
田语桑本能否认他的话。但二师兄说的是事实,他不知道从哪反驳。最后只能说,“有危险吗。”
“没有。”二师兄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只能安慰,“她试过很很多次,没问题的。”
但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实验室一侧是个挺大的玻璃窗,能看清里头的景象,田语桑站在窗户旁,紧紧盯着里头那个消瘦的背影。
他知道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但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陈佳音很快结束了。隔着大大的玻璃窗,她冲众人竖起大拇指。
“我竟然听到了。”她边戴助听器边说。
二师兄十分得意,“那是,师兄总有办法让你听见。”
拿外机时,陈佳音的视线跟田语桑的撞到一起,在田语桑深沉的目光了,她撒娇般冲他眨眨眼。
回办公室的路上,田语桑忍不住问:“干嘛骗人。”
他了解她了,他知道陈佳音根本没听见。
“没骗人,我真的听见你的声音了。……就是,听不出有什么区别。”
“总不能让他们的努力浪费啊。”她神秘兮兮的说,“姥爷不是说过了,表扬能让猪上树。好孩子都是夸出来的。这是‘莱佩’成为业界第一的秘密哦,一般人我不告诉她。”
说完,她又担忧起来,“不是知道是不是自己吓自己,我总觉得,我右耳的听力又退步了。”
因为左耳换了人工耳蜗,辨认音色的只能靠右耳撑着。陈佳音十分担忧,“万一右耳也不行了——”
“不会的!”田语桑立即打断她,可他又说不出个理由,只能一遍遍重复这句话。
到后来,反而是陈佳音安慰他。她拉起他的手,“好啦,不要担心。我会努力的。这不就是我的工作吗。”
“所以你要多跟我说话哦,这样,万一,我也能记得你的声音。”
“还是给你开间工作室吧。”她跟他十指相扣,“你多写几首歌,趁我还能听见,我要听。”
想了想,她又补充,“顺便多拯救几个绝望的灵魂。”
她握紧他的手,“我不管,我们约定了,等耳机厂走回正轨,我给你开一间工作室,你不能拒绝。”
田语桑认真思考一会,问:“你估计,需要多久时间?”
陈佳音松开手,“你好扫兴哦。”
田语桑重新握住她的手,“我等你,好不好。不管多久时间,我都等着你。”
田语桑这人向来闷骚,表面装的风轻云淡,其实背地里整宿失眠,愁工作愁出路愁明天,熬的眼眶都青了。陈佳音就是天天跟他在一块儿才看不出来,连邹教授都偷偷问他是不是挨陈佳音揍了。
这天早晨,田语桑在厨房做草莓酸奶燕麦杯,陈佳音裹着浴袍冲进来,“糖糖,你的手机一直响。”
她晨跑回来,才洗过澡,身上又是那股酸甜的莓果香。他抿着唇,视线在她胸口那小片白色的皮肤上多停了一会儿。
陈佳音边偷吃草莓边催,“快看啦,它一直响一直响,肯定有急事。”
跟陈佳音同居后,田语桑把手机调成了震动模式,偶尔会错过电话。
电话是小周打来的,一排未接来电,最后发了条信息,只一个地址,后面写了俩字:速来。
田语桑心中登时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点开那个地址,是一家医院。他一个手软,电话差点掉进酸奶里。
“出什么事了!”陈佳音抽出一沓厨房用纸给他擦眼泪。
田语桑好久才找回声音,“我、我老师,不行了。”
一个半小时后,远郊某栋综合商务大楼。
这楼有三十层高,进进出出的什么人都有。陈佳音朝窗外张望,没看见救护车之类的医疗设备
她想,这里可真不像医院,莆田系么。
田语桑太过悲伤,压根没心情观察地形。他把脸埋在掌心许久,才哑着声音说:“你陪我上去,好不好。”
陈佳音推开车门,“就没打算让你一个人的。”
目的地在十九层,两人才出电梯就愣住了。
跟这里比,田语桑住过的廉租公寓都算朝阳房。
走廊是全封闭的,没有窗户,阴测测的,偏声控灯没一个可用的,不管你拍手跺脚引吭高歌,它都自顾自黑着。
唯一的光源是应急指示牌,里头线路很不稳定,一闪一烁,晃得走廊鬼气森森。
“啊。”陈佳音低呼一声。
田语桑忙说:“你别怕——”
陈佳音沉默地举起手,他才发现,他握她的手太用力了。
陈佳音叹气,“怕就直说嘛,姐姐保护你。”
说着往前一步,挡在他身前。
田语桑轻轻扯她衣角,她说:“不要不好意思啦。”
田语桑弱弱的说:“不是。……耳朵,你走错方向了。”
这层楼很大,共三家公司。一家门口挂着新媒体的牌子,但里头灯光很暗,看起来没什么人气。
另一家倒闭了,黑灯瞎火的,门口还盖了块白布。
最里头就是那家医院了。
两人在门口站了许久,陈佳音:“准备好了吗。”
田语桑哑着声音说:“如果我说,我想哭,你会不会觉得我没出息。”
“不会的。”陈佳音说,“我说过了,你能放声大笑,就能失声痛哭。”
田语桑又说:“老周身边只小周一个亲人,他还小,我得留下来帮忙。”
“知道。”陈佳音轻轻抱住他,摩挲着他的背,“需要我——”
——一道明亮的光芒从门缝射出,刺得人本能闭上双眼。
黑暗中,田语桑听见小周亢奋的声音:“都说我听见老大的声音了,你偏——”
声音戛然而止,门又关上了。
两人再次陷入黑暗。
眼睛才适应光线,门又开了。
伴着小周的惊呼,四只眼睛又差点给阳光扎死。
“老大你有女朋友——啊!”
推开小周,田语桑闯了进去。
屋子是复式结构,很大,什么家具也没有,空空旷旷的。门口接待处,老周端坐在椅子上,白软胖乎一团,精气神比田语桑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