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音首先整理公司。
她出手果决,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收拢住人心。之后,她提出个鲁莽到近乎白痴的决定,她要整理市场。
她想凭一己之力,把助听器市场变成有秩序有规矩的市场。
她那时二十出头,性子还有点跳,有种‘社会要敢跟我动手,我一定先打死社会’的骄纵气势,妥妥一个不识人间烟火的大小姐。
面对众人的质疑,她带着那种叫人讨厌的、天生的优越感说: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不知天高地厚,觉得我异想天开。但请你们换个角度看,说不定是你们没见过世面。”
她坚定的近乎刻薄,一步不肯退让,众人只能跟在她身后冲向战场。
拼技术,拼价格,拼营销,拼售后,那是一段血与泪与脱发的岁月。
许进安就是这时凭嘴炮技能脱颖而出,被陈佳音钦定为代理厂长,每天在她的冷嘲热讽里爆肝加班,处理着不完文件。
15个月,从秋天到冬天,他老的比前面几十个年头加起来都快,却也飞速成长。他依旧在酒桌上跟人称兄道弟,也能看懂那些复杂的图表。
比预期提前三个月,他们占领了三分之一的市场。
许进安是在一场展销会上知道这个消息,不顾周围道贺的人群,他在第一时间赶回公司。
他绕着生产车间走,越走越辛酸,越走越委屈,最后嚎啕大哭,吓得工人以为他查出绝症,不久于人世。
是陈佳音带着保安把他架回办公室的。
他以为大小姐又要刻薄人,但她只是告诉他,她以后不会来了,她要回去研究老本行,助听器厂就交给他了。
许进安没见过这种人。
他见过坐井观天沾沾自喜的,见过敝帚自珍狂妄自大的,他听说过功成身退,却不知道真有人能在成功时走的这样干脆。
陈佳音还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蛮横样子,“我的征途可是星辰大海,怎么能为一条水沟停下脚步。”
同时,她威胁许进安每年要进贡足够的利润,不然她会换人做厂长的。
然后她真的再没回来过。两人之间的联系,除了节日问候,就只有每隔一段时间的公司内部技术交流大会。
再后来,助听器厂在许进安的管理迅猛发展,陈佳音干脆把公司分离出去,全权交给他负责。
柴先生对陈佳音哭诉,“他离开后,那些销售渠道很快被别的公司分走,不到两年,我的公司也倒闭了。公司欠了不少外债,都是我拿家里的拆迁款还上的。”
“当初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赶走他。但我已经道歉了。”
“我今年已经六十岁了,陈总是知道的,我们这行最怕老,也许明天,我的手就开始抖,脑子也犯糊涂。我真没时间了。”
“我跟助听器打了一辈子交道,不敢妄称功不可没,但多少做过贡献。我只想在临死前重振我的品牌,在助听器历史上留下一笔,这个愿望很过分吗。”
陈佳音脸上有种看客的冷漠,“所以,您骚扰我做什么?”
柴先生没想到自己豁出脸面,朝一个孙辈求助,却被这样对待,脸瞬间涨的通红:“骚扰你什么,我是求你。”
他有些失控的喊,“凭你们的关系,只要你一个电话,他就会放过我,为什么你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
不理老头的道德绑架,陈佳音问:“许进安怎么不放过你了?”
听见许进安,老头更生气了,大吼:“他封杀了我的技术,他让全国厂家都不接受我的技术。”
二师兄咋舌,“真的假的,许老板这么厉害,看不出来呀。”
“当然假的。”毕竟是亲自选出来的人,陈佳音很了解他,“亿万富翁会在意乞丐的看法吗。”
柴先生还在喋喋不休:
“我找他道歉,他根本不肯见我!”
“当初他要没离开,现在哪能这么风光。”
“他现在活得这样好了,为什么不能大度一点!”
一听这话,陈佳音立即冷下脸。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真生气了。
“他风光是他有凭本事来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要大度,又凭什么接受你的道歉。他被你那样对待,不该记住这个教训吗。”
“还有,他没封杀你的技术。”陈佳音面无表情,带着近乎残忍的冷漠:
“之所以没人买你的技术,是因为你的技术已经过时了。”
“你以为还是二十年前吗,属于你的年代已经过去了。”
这时门外传来警笛声,小秘书忙过去跟警察叔叔沟通,“那个阿兹海默症的老爷子又来了,您赶紧通知他家人把人接回去吧。”
这时陈佳音手机响了。是许进安打来的。
“老头是不是又跑你那去了。”他问。
“已经报警了。”陈佳音答。
“你这人。”许进安失笑,“就不能等等吗,我已经通知他闺女了。你对失智老人好一点。”
“哦。”陈佳音说。
那头一噎,正想抗议,陈佳音又说:“今年的红包你要多给我一倍。”
“凭什么!”许进安惊呼。
“误工费。”陈佳音说:“我们全公司都出来给你照顾老头了,很耽误生产。”
“没办法嘛,他闺女还得上班。”试探一般,许进安问:“你说,我出钱给他送养老院怎么样?”
陈佳音不解,“你的钱,你想怎么花怎么花呗,关我什么事。”
田语桑正光明正大偷听陈佳音电话,小秘书很小声问:“BOSS弟弟,我能和您聊聊吗。”
‘莱佩’办公楼门口,某个角落。
小秘书问:“您知道,BOSS要离开‘莱佩’一段时间吗。”
田语桑点头,“她跟我说过。”
“太好了,既然您也是知情人,我就直说了。”小秘书翻开备忘录,“因为我得留下,不能跟在Boss身边,所以有些日常您可以帮忙留意一下吗。”
“首先,提醒BOSS吃早饭。BOSS工作时总不记得吃饭,如果不吃早饭,可能饿一天。”
“第二,提醒BOSS按时睡觉。如果BOSS睡眠不足,脑袋会疼,耳朵也不舒服。”
“然后是第三条,如果您遇到BOSS的新助理,请提醒TA随身带一个助听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不知道为什么,田语桑觉得小秘书像个跟现任交接的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