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舒回到谢府查看了一眼自己的墨玉,确定没有被掉包之后仔细收了起来。
苏子见谢舒回来,忙跑去将流络之前就温着的莲子羹端来,莲子羹浓稠粘腻,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之前谢舒很是喜欢喝,但今日她却没什么胃口。
“姑娘,可要吃些别的?”
“不了,夜深了,你去睡吧”,谢舒淡淡的吩咐道。
苏子自然看出自家主子有心事,不得已抬头看了眼房间的暗处,阿衾了然的现出身形,静静站在谢舒身后。
“阿衾,你可知王权有多诱人吗?”
“可让人不顾妻儿,不念生死”,阿衾自小便经历了常人没有经历的,看事情自然也透彻一些,
“值得吗?”谢舒转身看向窗外,浓墨般的夜色隐隐现出阴云的痕迹,随着闷热的风,正不动声色的向着华安城压来。
这话像是在阿衾,又像是在问她自己,阿衾从未见过这样的谢舒,沉默许久后,才试探着开了口,
“姑娘,是在犹豫?”
从阿衾到谢舒身边开始,那么小小的一个女孩,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坚定无比,好似她面前有一个无形的碑,指引着她跋山涉水,历尽艰辛,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好似不会累,也不会停,
“犹豫倒是未曾,只是有些烦闷罢了”,谢舒收回目光,侧身坐在窗前榻边,
“我从未见过像姑娘这样的人”,阿衾温和一笑,继续说道,“像是带着什么来到这个世间,遇山平山,遇水搭桥,好似没有什么可以让姑娘停下脚步,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可以让一个人这么义无反顾”
阿衾很少笑,好似她的笑容早已与那段痛苦的记忆粘合在了一起,只要一笑就会扯动记忆,血色翻涌,但饶是见过无数美人的谢舒也不得不承认,阿衾笑起来时是不输花魁的风情,让人怜惜,又让人忍不住舒心。
“后来呢?”谢舒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循循善诱的引导
“是仇恨”,阿衾笑意逐渐染上了嘲讽和苦楚,“可是,人就是很薄情的,天大的恨经历了时光就会褪色,贪恋了欢愉就会遗忘,可姑娘的仇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仇为骨,恨为命,姑娘整个人就像是为此而生的,是他们支撑着姑娘走到如今,活到现在”,
最后一个字落,阿衾几乎不加掩饰的担忧也清清楚楚的印在了谢舒的眼睛里,只是她未曾再解释什么,只是微微低笑,“或许吧”,说完谢舒摆摆手示意阿衾退下,
“黑愿!”谢舒冲着虚无轻声唤道,几乎霎时,院内合欢花树轻微晃动,一袭黑衣的黑愿现身半跪,“属下在”
“派人去趟南牧,查查这个安道人”
“是!”
几日之期转眼便过,璃诺的生辰便是今日了,对于华安城的权贵们来说,这可是大日子,这群朝臣们无甚事做时,尽是琢磨如何见风使舵,揣度圣意。
清晨,谢舒洗漱过后便换上了那件烟灰色的罗裙,明媚张扬的脸上只施了淡淡的脂粉,由浅至深的裙装层层相叠,配饰无一二,但其庄重却是一丝不少,比起红色少了张扬,却多了缥缈,生生将咫尺之遥的人衬的高不可攀,而行走时,烟灰透出淡淡的青色,层叠的漫烟罗泛出勾人的弧度,步履款款间尽是风情,可偏偏那一双眸子又异常清澈纯善,显得似欲又纯。
苏子在旁大呼好看,为谢舒缠腰带时却微微皱了眉,“姑娘又清减了”
谢舒自己掐了掐腰身,疑惑道,“是么?我看着没甚区别啊?”
苏子瘪瘪嘴道,“姑娘近日吃的太少了些,每日还要练功,怎会不清减”
谢舒忽的想起什么,淡淡道,“清减一些也好”。
苏子见谢舒神色便知道她又在想什么事情了,便没再出声,而自以为悄无声息的看了身侧的流络一眼,后者立刻会意小跑去厨房端了一碗糯米粥来,这粥里还参杂了小菜,闻着鲜美至极。
谢舒看着苏子一脸想威胁又不敢说的模样,无奈一笑,端起粥来喝了半碗,喝完还称赞了流络一声。苏子满意的看着只剩小半碗的粥,高高兴兴的让流络将粥撤下。
谢舒略整仪容,便带了苏子和阿衾朝着府门口走去。
谢茉锦早在谢舒之前到了,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色蹙双金鸢尾长裙,却不是那日老夫人制得,这身鸢尾裙十分精致好看,繁复的苏绣隐在层层红衣之上,配上上好的精致翡翠头面,清丽脱俗又美貌娇艳。
谢茉锦十分挑剔的看着穿着烟灰色衣裙的谢舒,深觉她还算懂事,知道自己上次大出风头,懂得收敛了。
待几位姑娘齐了,谢舒才上了马车,闭目假寐。
“可有消息么”,谢舒并未睁眼,轻声询问道。
阿衾看了苏子一眼,恭敬的轻声回话,“今早黑羽传来消息,坊间传这位安道人武功高强,门下徒弟无数,与南牧皇室也有些许关联,当时在南牧风头极胜,人人都以见过安道人为荣,但是就这么惊才绝艳的一个人却悄无声息的死了”
谢舒睁开眼,清澈的眼眸有些疑惑的看着阿衾。
阿衾这才继续道,“据说他是滚落悬崖摔死的,身上没有任何异样”
“滚落悬崖?一个武功高强的道人,怎么可能会失足,又怎么可能就这么滚落悬崖而死?”谢舒喃喃了两句,又道,“可查出银月剑是如何到璃诺之手的?”
“是贡品,二十年前天盛的贡品”
谢舒听闻这句,略一思忖便弯起了唇角,心中暗忖,“有意思,一个南牧道人的佩剑被天盛当做贡品送到了天佑,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姑娘?”
谢舒转向阿衾道,“看来这位绝美的妃子不仅和江湖有关,还和天盛有莫大的关系啊——啊,不对或许是与天盛的天子有什么关系”
阿衾这下更蒙了,还没说话,又见谢舒开口,“让巫澄来见我”
“是”,阿衾低头应是。
待到谢舒下车时,阿衾已然不在身边了。
因为是宫宴,女眷们都需提前下马车,步行至举办生辰宴的湘妃殿,说来宫里也是乱,这生辰宴原本是皇后举办的,但不知为何,今日引路嬷嬷又引着她们朝着湘妃殿而去。
谢舒前世没少进皇宫,只是那个时候的她自视颇高,又自认可以与公主交,从未四处好好瞧过那巍峨的宫墙,更没瞧过那些人笑脸背后的险恶用心。
谢舒静静的站在过道处,看着那面犹如泼了血上去的红墙。
“子浅怎么在这站着?可是等我吗?”
谢舒闻声看去,却是颜姝之与林知雪、傅漫罗走了过来,谢舒往她们身后看了一眼,没见到林墨阳,倒是看见了傅阿宁,谢舒微微点头,傅阿宁笑着回了一礼。
颜姝之向前疾走了两步,与谢舒并肩朝宫内走,林知雪与傅漫罗则去寻谢茉锦了。待身边人走的差不多了,颜姝之才道,“子浅刚刚是在找墨阳?”
“恩,这样的场合她该是逃不了的”,谢舒回答道。
“她本是也要来的,但近日似乎感染了风寒,颇有些严重,我正打算去瞧瞧她,你可要一同去吗?”
“自是要的,姐姐去之前派人给我捎个话”
林墨阳是个练武的,练武的身子骨大多强健,怎么可能只因得了风寒就一病不起了?
颜姝之因为自己姑母的原因没少来宫里,自然是一边走一边与谢舒介绍,要说这后宫,最端庄大气的非皇后椒房殿莫属,最雅致脱俗的非兰妃殿莫属,最清心寡欲的非林淑妃殿莫属,而这其中最风华绝代无可比拟的就数湘妃殿了。
颜姝之说的这些谢舒早就知晓,据说这个兰妃是个极清丽的人,美貌不如湘妃,但却自有一番风骨,正想着谢舒忽见一座轿撵迎面而来。
来人穿着白色宫装,乌黑的发只用一根玉簪挽着,整个人虽不算极美,但却十分清丽雅致,颇有几分坐看云卷云舒的从容感。
谢舒一见,心中便隐隐有所猜测,这人的气质与那个喜欢青衣的人倒有几分相像。
正想着颜姝之拉着她与这位行礼,“姝之、子浅见过兰妃娘娘”
那兰妃似乎是听见了颜姝之的声音,特意停下了,唤了声平身,笑着与颜姝之寒暄了两句,便将视线转到了谢舒脸上。
谢舒见兰妃面露疑惑之色,又上前行礼道,“谢武侯之女谢子浅见过兰妃娘娘”
“谢子浅?好名字”,兰妃顿了顿又道,“快些去吧,湘妃等你们许久了”
不知道是不是谢舒的错觉,兰妃在说道你们时,有意停顿了一下。
“这就是我刚刚说过的兰妃娘娘,在宫中多年,不争不抢,只可惜未有子嗣”
“恩,的确如兰花一般雅致清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