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从阙与莫邪泷璃坐在婆娑树影下,听取潮涨潮落一片喧静。
“姐姐,你曾经说过,微笑就是宠辱不惊的心境,是花开花落的豁达,没有什么事是明日解决不了的,如今,我真的明白了。”
莫邪泷璃单手托腮,悠然看向远处。
“你呀,一个人的心里怎么能装下那么多东西,我们都会遇到倾尽全力也无法解决的问题,那就暂且放下,留给时间来证明,姐姐不希望你再逞强,独自承担了,好吗?”
夜色下,青从阙明眸如水,沉心静气。
“知道了,我们此番总算是因祸得福,这里,确是世外之境,让人留恋啊。”
“等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我们再来时光海,请孤光大师收我们做个门外弟子吧。”
“你在开玩笑吧,时光海哪里有过女弟子的?”
“逗你呢,我们两不是约定好要回思越去吗。”
青从阙淡然一笑。
“好想娘,好想缮玉,好想云衾,好想大哥二哥他们啊!”
莫邪泷璃轻叹道。
“你已思念成灾啦。”青从阙轻抚她的头,微笑道,“泷璃,上次在鹿垚国,慕星痕的事你都问清楚了吗?”
“问清楚了,可结果也让我痛心,他真的是已经越走越远了。”
“虽然,我不太了解他这个人,但我觉得想要劝他回头,怕是没那么容易了,但愿,不要在大都遇见吧。”
“但愿吧。”
“那你大哥,二哥会参与其中吗?”
青从阙不得不问。
“我不知道,也不清楚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回到中原,我先去找到他们,一一问个清楚。我一直有不好的预感,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呢?”
莫邪泷璃忧心忡忡。
“目前中原局势混乱,朝中应无暇顾及到他们,等大家伤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出发。”
“嗯,姐姐,你是否知晓关于苍穹崖魔咒一事了?”
“知道,若栩说过,听祝师兄也提过一些。”青从阙面向她,“你是想说,还有来善寺的事?”
莫邪泷璃握住青从阙的手:
“苍穹崖无出嫁之女,来善寺无伉俪情深,这绝不是一句戏言,你、我、溪歌,是一样的。”
青从阙眸色依依:
“原来如此!泷璃,眼下连生死大劫都过了,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溪歌同样是我的妹妹,我知道该如何。”
“我就是怕你们都太知道该如何了。”
莫邪泷璃星眸微垂。
“我明白了,再待一会儿,我们去看若栩吧。”
青从阙默默望向天际。
“好。”
莫邪泷璃点头。
石屋外,照镜生守在门口,照溪歌自屋内刚走出。
“怎么样,吃了吗?”
照镜生问道。
“放心,吃了,只是吃完了就吐得厉害,反应怎么这么大?”照溪歌轻轻关了门,与照镜生边走边说,“哥,你不进去看看她?”
“还是算了,她看见我会更心烦。”照镜生沮丧地。
“哥,女孩子是要哄的,若栩为了我们家受了那么多委屈,你该耐心些再耐心些,用温暖的心去融化她。”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不行,我得再去与孤光大师商议一下药里配方的事情。”
照镜生说完,人就没影了。
“这样就对了。”照溪歌站在原地思虑深深,“我这个哥哥什么时候才会学会真正去爱一个人。”
海风吹拂中的晨曦,让人心神陶醉,一行人漫步在海边,等待着水天相接的地方,渐渐冒出的一轮红日!
瞬间,红日出海,霞光万斛,千里绚烂映入眼帘,海水也仿佛随之沸腾了。
“太美了!”子规感叹。
大家站在沙滩上,久久未能从眼前波澜壮美的景致之中回过神来。
“你们看,他们在比剑呢!”
子规望向左前方。
鲜红的剑穗悬在空中,无风自动,手持烛心剑的孤光,目色清冽,手腕一抖,剑身寒光闪射,嘶嘶破风,整个人一闪而过。
祝鼎飞迅速点地一跃,在空中旋转一圈,娑罗剑冽冽而起,转眼,剑身如游龙般穿梭而下。
祝鼎飞对面的杜寒一,同时飞身上前,无极剑与其身譬如一体,自空中划出一条弧线,骤如闪电。
孤光抬头间,不紧不慢,手腕转动剑柄,横剑一挡,“嚯”的一声,剑气四溢,银光闪耀。
三个轻捷的身影一同落下!
“招招精湛,简直太妙了!”
天心在一旁激动不已,拍手称赞。
孤光负手微笑,缓缓收起烛心剑:
“梵世尊的弟子们,果然不同凡响!”
“大师承让!大师的这一式‘破雾’让我们大开眼界了,不虚此行啊。”
杜寒一豁然笑道。
“一朝扬名,并非一夕之功!你们年纪轻轻,有如此进益,让我惊叹。不瞒两位,我先前还担心你们伤愈后杀戾之气过重,今日,我可安心了。”
孤光目色坦荡。
杜寒一与祝鼎飞相视一笑。
杜寒一蓝眸沉静:
“原来大师担心的是这个。”
“世间奇才固然难得,但最难得的是仁心剑心合一的奇才,总之,通过时光海幻境与今日的比剑,我对你们无比欣赏。”
孤光不住地点头。
“大师谬赞。”
祝鼎飞、杜寒一拱手说道。
“我看你们三人,一人执娑罗剑,一人执无极剑,杜主持虽然平日多用幻化内功,很少用剑,但我预把这柄烛心剑赠予杜主持,自此以后,娑罗、无极、烛心、合力为一!杜主持,接剑。”
孤光轻手一扬,烛心剑的红色剑穗在空中扬起优美的弧度。
“多谢大师!我必妥善保管好烛心剑!”
杜寒一右手一握,接住烛心剑,蓝眸幽深。
“孤光大师自是明眼如炬,高瞻远瞩的,如此一来,天下武林的祸福安危也将与他们密不可分了。”
青从阙静静望着他们,眸若清波。
“从前只知苍穹崖方寸的世界,恩情小义,而今才知,什么是一柱擎天、责无旁贷,什么是中流砥柱,舍其取谁。”
照溪歌声音空静如海,内心感慨。
“纵然没有烛心剑,他们也会把天下的安危,黎民百姓的未来系于一身。”
莫邪泷璃轻声说完,径直向前走去。
祝鼎飞回眸,看着莫邪泷璃从海边走过,她微微扬起的脸,在漫天云霞的映射下,沉静绝美!
唐兀笑凝视着祝鼎飞专注而复杂的神色,深沉如海的眼眸,整颗心无力地悲伤起来:
“祝师兄,原来有些梦,梦得时间长了,连自己都欺骗了,更加隐瞒了别人,我想,我的梦是该醒来的时候了。”
“唐姐姐,我们走吧,听孤光大师说前面有一片神秘的树林,我们去看看。”
子规挽住唐兀笑的手臂,笑眼吟吟。
“好啊,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樾草,孤光大师的樾草快用完了。”
唐兀笑转过头,不再去看那道自始至终都不属于她的风景。
照镜生站在树林的一端,清风中,他黑袍飘荡,金眸如洌。
“他等了你很久的样子,去吧。”
青从阙拍拍莫邪泷璃的肩。
莫邪泷璃默默走向照镜生。
“泷璃,我们谈谈。”
“好,镜生哥哥。”
照镜生脱下自己的外袍,仔细地铺在地上,温和地说:
“坐这里。”
莫邪泷璃微微一笑,两人并肩坐在一起。
“泷璃,若栩怀了我的孩子。”
“我想到了,那段时间若栩一直与我在苍穹崖中,她没有接触过其他人,况且,这件事一定事出有因,我相信若栩。”
“你猜到了,那我就直说,我会娶她。”照镜生停顿了,“而我们之前的婚约......”
“如何?”
莫邪泷璃凝视着他。
“本来我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纵然你与祝鼎飞相识在先,结缘在先,但我曾在心里暗自发誓,这一生要照顾你,保护你,让你快乐无忧。”
照镜生声音沉涩,低头看着沙滩。
“镜生哥哥,这段时间你一直处在情绪高度紧张的氛围下,你有没有静静地问过你自己的心,你对我,到底是居于姑姑身前的嘱托,是为了给我一个安定未来的承诺,还是愿意此生与我相携到老,非我不可?”莫邪泷璃推心置腹地说。
“泷璃,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对你是发自内心的真诚,你应该明白,我想要看到你一生都平安无虞、开心幸福,绝无欺骗!”
照镜生眸色幽深,看向她。
“那若栩呢?自你知道她有孕开始,便是寸步不离,殚精竭虑,日夜守护,你对她又是什么?”
莫邪泷璃凝眸以待。
“她之所以伤得那么重,全是因为我,自从中了眉心醉,她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还瞒着我,不让我被困扰,她处处为我着想,我却什么也没能为她做,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痛恨!她命在旦夕的这几日,我什么也想不了了,只想要她醒来。”
照镜生满眼哀伤。
“嗯,希望我平安幸福,而不是钟情相伴。想陪在若栩身边,替她分担,不再让她委屈心痛,而不仅仅是因为她有了身孕,对嘛。”
莫邪泷璃眸色如水,一抹温柔的笑自唇边漾开了。
“泷璃......你?”
照镜生也着实为刚才的自己震惊。
“我终于听到你说出心里的话了,其实,不知何时开始,若栩已经住进了你的心里,也许,是从她在相忆楼奋不顾身扶起你的那一刻起,也许,是从她带伤离开苍穹崖后,你焦虑不安的那一刻开始,只是你不自知而已。”
“不自知?”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对我,你有一种天性的疼爱与保护欲,但那是深深的亲情,对若栩,你愧疚自己忽视了她,也惊喜她能重新出现在你面前,她食不下咽,你会揪心如焚,她重伤不醒,你会心痛不已,若她一直不醒来,你又会如何?”
莫邪泷璃问。
“不!我相信她一定会醒过来的,如果她不醒,我必不会原谅我自己!”
照镜生握紧了拳头,狠狠打在地上。
莫邪泷璃拉住他,眸色如水:
“现在,你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吗?若栩早已是不可替代的了!不要让她等太久,她真的是一个值得你付出的女子,是你今生应该守护珍惜的人。”
照镜生看着莫邪泷璃,心情渐渐平静,眸色渐渐清朗:
“泷璃,谢谢你,谢谢你把若栩带到我的身边。”
照镜生站起来就要走。
“镜生哥哥,你的衣服,快去吧。”
莫邪泷璃递过衣服,欣然而笑。
“那我去了。”
照镜生急急跑开。
莫邪泷璃站在原地,望着照镜生跑远的身影,喃喃自语:
“真好。”
转身却撞在一个宽大的怀抱中。
“去哪儿?”
祝鼎飞冷眸如寂,冷冷问道。
莫邪泷璃后退一步,却被他紧紧拉住双臂。
“你,何时来的?”
“刚刚。”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以前,不都是这样悄然出现在你面前的吗。”
莫邪泷璃愣住。
“怎么,与其他人有那么多话可说,与我却是无话可说吗?”
“我该说的都说了。”
“好,那我说,你听。”祝鼎飞慢慢脱下外衣,整整齐齐地把它铺在地上,面色如霜,“怎么不坐?”
莫邪泷璃只好坐了下去,心想,看来他很早就来了,并且听到了自己与照镜生所有的谈话内容。
“处理好了别人的事,该处理下你自己的事了。”
祝鼎飞转头凝视她。
“我没什么处理的事。”
“有,两次为我挡剑,大海中纵使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推我出水面,让我活下去,但是不敢承认爱我,也不敢爱我,对吧?”
“是不愿,也不想与你有任何的牵连。”
“口是心非!在鹿垚国,你说你是为了宝藏而去,却是去看着我,以防我们对付不了碧后,我说对了吗?”
“没有,拿不到宝藏是因为山洞塌了呀。”
“那如今拒绝照镜生,又如何解释呢?”她越是振振有词,他就越是咄咄逼人。
“你不是听到了吗,镜生哥哥心里喜欢的是若栩,我自然成全他们。”
“这么大方,未婚夫都让人了。”
“你!你问完了没有!我已经告诉过你,今日再最后一次说一次,我姑姑身前之所以要我速速完婚,就是因为知道我与你没有结果,只有尽早斩断了痴心妄想,放下过往,才能好好活下去,你我终不可能,听清楚了吗?”
“就是为了那些可笑荒唐的预言,你就离开!我问你,如果没有苍穹崖与来善寺的魔咒,你是否还选择会离开我?”
祝鼎飞靠近她,黑眸深灼。
顿时,莫邪泷璃思绪如潮,别再问了!没有了苍穹崖,来善寺,他们之间还有更多的阻碍,降灵时时刻刻的威胁,慕星痕深藏的怨恨,元皇的桎梏......还有太多太多的原因!
“会。”
莫邪泷璃凝眸如冰。
“你再说一遍!”
“......”
下一秒,祝鼎飞低下头,右手扶住她的脸颊,她倔强的“会”字被深深吻住,再也说不出来。
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臂弯里,轻靠在沙滩上,祝鼎飞深情的吻如海浪澎湃,最后温柔的一吻,落在她微蹙的眉心。
“你,还想逃吗?”
“祝鼎飞,放开我!”
莫邪泷璃气喘吁吁地撇过头去。
“你听好,我的命运我自己来主宰,我再也不会放开你,除非我死。”
祝鼎飞寒目如冰,一字一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