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莫邪泷璃醒来,发现自己靠在白色沙滩的岸边,阳光清泻,凉风习习,她感到身心无比轻松。
可是,周围的环境竟是非常陌生,她站起来,四处眺望。
祝鼎飞站在一处树下,眼眸如春雨蒙蒙,静静地望着临水而立的女子。
思念入骨的那个人,若背对着你走在前路中,这说明,她一直默默存在或是陪着你前行,但是,只要她回头,那证明路已走到了尽头之处,余下路,你只能孤身前行,所以,祝鼎飞盼着那个人回望,又害怕那个人回望。
他一步步靠近她,却见莫邪泷璃眉眼中的清冷,果然与初见时一模一样的。
“祝鼎飞,你活着!”
莫邪泷璃陡然明亮的笑意闪耀在眼底。
祝鼎飞没有说话,只上前一步,紧紧搂住她。
莫邪泷璃松了口气,安心依靠他:
“可是,这里是哪里?还有其他人呢?”
“这里是时光海,放心,他们所有人都安全了。”祝鼎飞缓缓说,“泷璃,从前我们一起患难与共,刚刚又历经生死,如今,你还是那个想法,还要去惧怕所谓的传言吗?”
“你......”莫邪泷璃。
“我想起来了,自与你相遇直至凌霄山一别,其间的种种。”
祝鼎飞眸色如渊。
“凌霄山一别?”
“是,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会全部想起来的。”
“是你不明白,那些都不只是一个传说,我一直只想要你们都活着。”
“可我,也想让你好好活着,你凭什么舍去自己的性命来挽救我,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如果,我们之间只能有一个人活着,我只希望那个人是你!”
祝鼎飞捧起她的脸,黑眸灼灼凝视着她。
莫邪泷璃挣脱了他,凝眸如冰:
“如今,我们两个都不用死了,那就各自好好活着吧。”
莫邪泷璃毅然离去。
杜寒一与天心在石屋里醒来。“他们醒了,他们醒了!”
照溪歌高兴地喊道。
青从阙、唐兀笑连忙围了过去。
“杜师兄,天心,你们感觉怎么样了?哪里还痛?”唐兀笑忙替他们二人把了脉,“登前辈说你们会在这个时辰醒来,果然呢。”
“溪歌,阙儿,兀笑,我们是脱险了吗?”
杜寒一猛然坐起来,犹如大梦初醒。
“我们不是在海里吗?”天心使劲回忆,疑惑地问道,“记得我好想被海贼射中了一箭。”
天心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他大吃了一惊。
“我也感到体内有一股充盈之气徘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寒一问。
“其一,我们此刻正在时光海,是登英前辈与他的弟子孤光大师救了我们所有人,其二,最重要的一点,我们都安全了。”
照溪歌向他们点点头,确认道。
“时光海?”
杜寒一蓝眸幽深。
“对,南海最南段的时光海,师兄,只要你们醒过来,一切就好了。”
唐兀笑微笑。
“传闻中的登英前辈救了我们?”
天心觉得匪夷所思。
“嗯,是登英前辈,他还在时光幻境中救醒了情况岌岌可危的你们。”
青从阙舒了一口气。
“原来,先前我们经历的是登前辈的时光幻境。”
杜寒一终于找到了真实存在的感觉。
“我想起来了,昏迷后我一直在做梦,做各种奇怪的梦,我曾梦见了缥缈雾气萦绕的两扇门,梦中有一个声音提醒我,让我做出选择,须进入其中一扇门。”
天心说道。
“你们平安回来,不枉登前辈的一片煞费苦心了。”
青从阙微笑。
“天心,你看到的是什么样的两扇门?”
唐兀笑好奇地问。
“我看到的两扇门,一堇一绀,门中分别写了两个字,一个念字,一个守字。”
天心说。
“念?守?”杜寒一默默而语,“那你选的是哪一扇门?”
“我选了堇色‘守’门。”
天心慎重地。
漏雨屋
照镜生一直昼夜守在白明若栩身边,等待她醒来。
子规就坐在不远处,安静望着他:
“照哥哥,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好,你问。”
照镜生低头握着白明若栩的手,眸色如洌。
“所以说,若栩姐姐宝宝的爹爹是你吗?”
照镜生语气平静:
“是的。”
子规忽然感到安心了:
“原来是照哥哥。”
此时,白明若栩慢慢睁开了眼睛,当脑袋清醒后,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护住自己的肚子:
“救救我的孩子!”
“若栩,别怕,孩子好好的,你也好好的。”
照镜生忙扶住白明若栩,轻声呼唤她。
白明若栩看清眼前的照镜生与子规,方才慢慢安定下来:
“我在哪里?”
“我们安全了,这里是时光海。”
照镜生替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白明若栩却轻轻侧过头:
“我这是怎么了?”
“若栩姐姐,我们一起跳下水后,你就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呢,现在你终于醒了。”
子规扑过来,喜极而泣。
“我想起来了,那泷璃他们其它人呢,他们可脱险了吗?”
白明若栩着急地问道。
“刚刚孤光大师来过,他们都醒了,你且放心吧。”照镜生说,“若栩,你有没有什么话是想对我说的。”
白明若栩看着照镜生诚挚急切的眼神,她微微垂下眼眸:
“看见你们都脱险了,就好了。”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我先去看看泷璃姐姐她们。”
子规静静退了出去。
两个人在寂静的屋子里四目相对,某种难以言表的压迫感渐渐凝聚而来。
“若栩,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了身孕的事。”
“这本就不关你的事。”
“若栩,你还要隐瞒我到何时呢?”
“我刚刚说了,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那与谁有关?”
“他不是你的孩子,照镜生!”
“什么?”照镜生金眸如洌,半晌,沉住气问她,“好,那我问你,你如今有几个月的身孕?”
白明若栩把头偏向一边,默然不语。
“你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两个月前,你人在苍穹崖,那一夜,我们一起中了照阑夜的眉心醉……”
“你不要说了!”
白明若栩捂住耳朵。
照镜生上前,轻轻扶住她的双手,慢慢把她的手放下来:
“我后来才恢复有关那夜的记忆,也明白了,照阑夜那日在相忆楼中说的话是何意,我照镜生居然毁了你的清白而不自知,如今,你有了身孕我也不知道,若栩,你看着我,我愧对于你。”
“那些都是前尘往事了,我已经不记得了,自然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我怎能不放在心上!若栩,我会对你们负责的。”
“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任何人来负责。”
白明若栩决绝地。
“可那也是我的孩子。”
“我说过了他不是。”
“你可知道,凡是我照家的子孙,自出生起便身携魔性,这是照家子孙无法磨灭的印记,你要等到孩子出生以后,再让我来确认吗?”
照镜生低头安静凝视着她,他不能因为真相残酷就不让她去学着面对,那将来她如何驾驭得了未知的险境呢。
白明若栩猛然震住了。
“若栩,既然我们都想把这个孩子留下来,那他的事就是我们两人共同的事,答应我,让我来保护你们,并且参与到其中来,好吗?”
“你是说,他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他生下来就与众不同,是吗?那他到底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呢?”
白明若栩此刻心中无比急切。
“你关心他,我也同样关心你们,答应我,让我陪在你们身边,好吗?”
“你先告诉我,他到底会遇到什么?”
白明若栩急忙拉住照镜生问道。
“别害怕,他只是会早产,而你却要承受比其他为娘者更艰辛的辛苦,但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见她如此慌乱、担忧的模样,照镜生终是不忍地搂她入怀,轻声安慰。
“不管要承受什么,我会保护他的。”
白明若栩语气坚定,眸色如水。
石屋
孤光为大家一一把过脉,欣慰地说道:
“各位,你们的伤已无大碍了。”
“我们还未亲自拜访谢过登前辈。”
杜寒一说。
“我师父已经闭关修习去了,各位的感谢之意,来日我定会传达的。”
孤光颔首。
“前辈他还好吗?是不是为了救我们耗损了太多的内力,才会提前闭关?”
青从阙猜测。
“师父让我告诉各位,在时光海幻境中,其实是你们自己救了自己,故各位无须多加挂怀,况且,你们正直无畏,英勇大义,此情此义惜世珍贵,皆是值得师父如此做的。”
孤光微笑。
“当日,若没有前辈与孤光大师,我们都已葬身在汪洋大海之中,请受我们一拜。”
众人向孤光深深鞠躬。
“快快请起。”孤光扶起他们,面色谦和,“各位虽然已无大碍,但历经此劫,元气大伤,还需留在此地休养数日,时光海正气充沛,地蕴灵秀,对你们的恢复亦有极大益处,师父此番闭关而出之时,兴许可以再为你们答疑解惑也不一定。”
“孤光大师,你的言下之意是,前辈也许能阚得先机,帮助我们抵御住身体里的魔性吗?”
青从阙眸色依依。
“青姑娘,我师父正有此意。”
孤光回道。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
唐兀笑欣喜地。
祝鼎飞默默望向沉默的莫邪泷璃,唇角漾起一抹笑意。
“太好了,泷璃姐姐。”子规拉住莫邪泷璃的手,“到时候,你们的伤都好了,我们再回去也不迟。”
“孤光大师,我们明白了。”
杜寒一颔首。
“此刻我来为各位解析一二,你们在幻境中的疑虑吧。”
孤光先走向杜寒一,在杜寒一的手心里,写下了几个字。
“空即归心得一。”
杜寒一念道。
“杜主持敏逸盖世,此番无比强大的生存意识让人折服惊叹,而今生死劫已过,自能知晓其意。”
孤光豁达一笑。
“大师,我的守字,又何寓意呢?”
轮到旁边的天心了。
孤光点点头,在天心手心写了了:
“舍为得,得为失,得失为一体。”
“好好参化,有所得。”
孤光点头道。
孤光来到白明若栩身前:
“不思亦非忘,不忘亦非执。”
“大师,何解啊?”
身旁的照镜生心有焦虑。
“白明姑娘心生乐善,怀柔悲悯,果敢坚强,让人敬佩,只须放下枷锁即可。”
“谢过孤光大师。”
白明若栩拱手谢道。
“莫邪姑娘,你虽然认为自己选无可选,路已无路,蒙着双眼随心而入,镜门之中,但那却仍然是另外的一种选择,不是嘛。”
孤光一语惊醒梦中人。
“大师的话,让我此刻方才看清自己的内心。”
莫邪泷璃眸色寂然,澄思良久。
“形生而神灭,生灭而神生,形神俱灭间有何差别呢。”
孤光点头说道。
“生灭一线相牵,一进一退,一念之间。”
莫邪泷璃星眸微垂。
祝鼎飞侧耳倾听着孤光与莫邪泷璃的谈话,黑眸深灼。
“当日,宴王在时光海幻境中所遇的两扇门中的字,我其实是没有看清楚的,后来求教于师父方知,你的字是‘圆缺’,‘和合’,四个字。”
孤光走到了祝鼎飞身前。
“是的。”
祝鼎飞回。
“那你选得是?”
孤光疑问。
“我选的是和合。”
“原来如此。“孤光停顿了片刻,“我就把师父的原话转赠于你,情劫非情劫,小和亦是大合。”
祝鼎飞沉心静气地细细体味着孤光话中的玄音。
“各位,今日就到这里吧。”孤光温和地说,“此处有四间石屋,各位暂先住下。”
飒飒夜风中,杜寒一与祝鼎飞站在海边遥望中原。
“师弟,我确没想过此番我们居然还能活着回去。”
杜寒一蓝眸深沉。
“放心,我答应过师父,不会让你偷懒,那么早卸下肩上的担子的。”
祝鼎飞眸色如渊。
“原来,是你一直不肯放过我啊!”杜寒一淡然一笑,“若是大海失去了巨浪翻滚,就没有了雄浑的个性,若是沙漠失去了风沙的狂舞,就没有了广袤的壮阔。人,生而矛盾,生而不歇。”
“师兄从来是心如明镜的。”
“那你呢?或者我应该问,你们呢?”
“我们?怕是要斩断情丝不萦怀,恨水东逝归大海。”
“这么简单吗?”
“师兄,我一直想问你,我与她之间,到底还发生了何事?为何,我们之间的距离似近似远,每每想到她,我竟然有种不能自抑的痛心蚀骨,比起魔灵之毒,千思情咒的痛还更甚呢?”
祝鼎飞双眸深掩。
杜寒一深感震簌,他与祝鼎飞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祝鼎飞的性格,他太了懂了。那样高傲不拘的男子,如今却不得不隐藏起自己的道道伤痕,若非爱得太深太切,怎么会把自己置于如此遍体鳞伤境地之中,又怎会把自己看得如此卑微呢。
“她真的是一个,这世上最无情、无心的人吗?”
看到杜寒一深凝的眉宇,祝鼎飞不甘地问道。
“她是这世上最有情、有心之人。”
杜寒一真诚地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