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夜，你才是魔鬼！我们身负魔咒，不得不在这个世间盘桓拼博，可一家人团团圆圆、安安静静的退避于世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要毁了这一切，为什么要让照家破灭？”
照溪歌痛心疾首地呐喊。
“为什么？因为我要让这个世人都觉着是阴诡地狱的地方，彻底灰飞烟灭！哈哈！”
照阑夜狰狞笑道。
“好！你与我之间所有的怨恨、不甘就在此了断。我只有一个要求，放了溪歌，她是你从小疼大的，留她性命。”
照镜生眸色如渊。
“哥哥，你和姑姑都死了，我绝不独活！”
照溪歌满眼痛色。
“那就决一死战吧。”
照阑夜目色如血。
“镜儿......”
照钰漯呼喊。
“姑姑放心，他总不至于让苍穹崖的秘密流传于江湖，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只要我与他做个了断，他所求便能如愿。”
照镜生回头凝视着照钰漯、照溪歌淡然一笑。
院中，照氏兄弟冷面寒铁，迎面而立，四周杀气涌动不止，犹如厉兵秣马的战场。
绿衫小丫鬟与家仆趁机潜入里屋，撕下易容的面具：
“姑姑，我来迟了。”
原来她们是经过九陌之手，乔装改扮的莫邪泷璃、莫邪云衾、九陌与祝鼎飞。
“泷儿。”
照钰漯脸上泛出欣慰之色。
“泷璃，照阑夜已经入魔。”
照溪歌目色沉重。
“入魔了？”莫邪泷璃心中一惊，“姑姑，海芜真的不可解吗？”
照钰漯轻轻摇摇头，虚弱地：
“你与镜儿的婚事是姑姑心急草率，但姑姑不后悔，苍穹崖与来善寺不可......有牵连......泷璃，切记！眼下，他们兄弟反目……无法挽回......人生难得...保有本心......你生性淳善无私、质馥远瞻，姑姑唯有......托付与你...可以的话......保住他们二人性命，苍穹崖一应事宜就……交给你了。”
“姑姑，我不会答应的！苍穹崖的事自有姑姑做主，我绝不答应。”
莫邪泷璃心中地动山摇，那种临终所托的巨大阴影又一次铺天盖地而来，毫不留情地笼罩着她。
“我知道，这残忍无情的话让你想起了许多......伤心痛苦的往事...但......你们谨记……身为苍穹崖的子孙......心中都有磨灭不掉的......责任。”
照钰漯断断续续说完。
“姑姑，您别说话了，先缓一缓，好吗。”
照溪歌泪眼朦胧。
“泷儿，关于苍穹崖的过往我已经全部告诉了溪歌，照氏子孙不应该互相残杀......你上前来......”照钰漯命令道。
“我分别赠了三个字......给梵音的三个徒儿......其实......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命卦......前因后果我都留在......浮生镜里......给你了。”
下一秒，照钰漯拉住莫邪泷璃的双手，把自己的内力不遗余力地传给她。
“姑姑！我不要！您这是做什么？”
莫邪泷璃双眸震惊，却全身动弹不得。
祝鼎飞、莫邪云衾、照溪歌、九陌站在一旁，心中皆是震撼不已。
屋外，早已打得惊天动地，浑然狼藉一片。
白明若栩从廊上奔跑过来，抬头却看见，照阑夜整个人如悬在空中一般，身后红光凛凛，透着让人窒息的气息。
另一边，照镜生金瞳冽冽，一袭大红凌花长袍在微风中颤动。
二人都饱含着要将彼此置之于死地的决绝目光，冲向对方。
“轰”地一声，相忆楼的地面仿佛也随之震动起来，风声呼啸，尘土纷扬，空中的两个人应声而落。
照阑夜血瞳狰狞，衣袂翻飞，掌心竟捧着两团红色烈焰，十分诡谲。
照镜生后退数步方才站稳，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瞳色渐冷。
而照阑夜丝毫没有收手之意，手中烈焰如同风驰电疾，滚滚向照镜生袭去。
“照镜生。”
白明若栩没有丝毫犹豫，冲向他。
生死存亡之际，有三道光芒聚拢闪射而出，与照阑夜的凶悍红焰猛烈撞击，硬生生在照镜生面前炸裂开来！
瞬间，漫天飞星流光般，宛如白昼！
这三股力量分别来自降灵、莫邪泷璃、祝鼎飞。
照镜生双目空洞，匍匐在地，捡回一命。
“哥哥！你怎么样？”
照溪歌奔跑过去。
月影如丝，白明如栩低头坐在地上，已扶起照镜生，替他擦去脸上的血渍，声音哽咽：
“你快给他输一些内力吧。”
“好，好！”
照溪歌茫然间，泪如泉涌。
“这是非死即亡啊！”
杜寒一紧赶慢赶，终于没有错过这场殊死之战。
“你们敢多管闲事！”
照阑夜恶狠狠地说。
“第一，你这些卑鄙行径，我在相忆楼这几日实在看不过;第二，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降灵默默望向莫邪泷璃。
“杜主持，请看好他。”
莫邪泷璃望了一眼面色如霜的祝鼎飞，转身决然飞向楼外。
莫邪泷璃站在潇潇风中，凝眸如冰：
“姑姑没了，她临终前念得还是你们的安危，她让我告诉你，回头是岸。”
“真可惜，她不能亲眼看见她钟爱的镜儿是如何败在我的脚下，太遗憾了！她也不会知道，她万千宠爱的镜儿，在她一手遮天的庇护下，毁了别人女子的清白，仍然可以逍遥法外，心安理得地另娶她人！”
照阑夜目不斜视盯着的照镜生，肆意挑衅。
“原来是你，我早就应该想到，除了你，这么多年了，还有谁可以保存眉心醉的配方，你卑鄙如此，简直令人发指。”
照镜生气血攻心，吐出一口黑血来。
“是吗？令人发指？你可以不对白明姑娘负责，还可以衣冠楚楚继续做你的新郎，这就是你崖主的光明无私，大义凛然了？可笑可悲，你照镜生的可耻就是苍穹崖的悲哀！”
照阑夜怒目嘶吼。
一众人听得云里雾里，都齐刷刷看向梧桐树下重伤不起的照镜生与安静的白明若栩，不知照阑夜所说真假几何。
白明若栩瞳色空茫，一滴泪轻盈落入照镜生的手心，她按住激愤的照镜生，竭力劝阻道：
“你不要命了吗？几句激将的话就让他得逞，他是急于取你的性命，你难道不知道吗？”
照镜生绝愤的双眸闪射出孤寒的冷光，内心悲楚、愤怒、悔恨不已，久久不能平静。
“哥，你听白明姑娘的劝吧，保住自己，姑姑的仇，你的怨，来日方长再一一清算，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照溪歌看着照镜生仍极力挣扎，苦苦哀求道。
照镜生抬手拭去照溪歌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白明若栩微垂的眼眸。
“莫邪泷璃，你要把眼睛擦亮了，如此无耻之徒，是否值得你一嫁，不过，今夜之后，你们再无以后！”
照阑夜狂傲大笑。
“是否值得，在你对姑姑下毒的一刻起，你早已没有了任何谈论的资格。”
莫邪泷璃凝眸如冰，狠狠对视他。
“好啊！就凭你也想制止我？我等着你来！”
照阑夜仰起头，迎风怒吼。
“有何不可！”
杜寒一凛然出现，站在莫邪泷璃身侧，眉宇清扬。
“还有我！”
莫邪云衾飘飞而来。
“照阑夜，如今这般光景，你是否心满意足了！”
照溪歌飞身前来，金眸绝愤。
“我来会会你这焰魔。”
降灵碧眸闪烁，似笑非笑。
“你们一起来送死吧！”
照阑夜双手一举，身后红光汹涌澎湃以一泻千里之势席卷而来。
莫邪泷璃、杜寒一、莫邪云衾、照溪歌、降灵一列而战，目色如巍，合力一斩。
待照阑夜拼尽全力睁开双眼，自己已被狠狠抛在碎裂的地上，浑身没有一丝气力可以用来抗争，胸前是一大片血渍浸染，他才发现自己没有了痛觉，甚至无冷无热，没有了其他任何感觉，整个人涣散虚弱，形同空壳。
“我怎么会输？我不会输的！我不会的！”
照阑夜撕心裂肺地呼喊。
“你的致命弱点在于你恶念丛生，自以为运筹帷幄，照阑夜，你可以不相信情义，但不可以蔑视情义，否则你终将被它所败。”
杜寒一眼含光华，却声声平仄。
“焰魔成了地狱鬼，不过如是。”
降灵幽幽凝视他，碧眸闪烁。
“不要伤他性命！”莫邪泷璃恳求道，“他的罪过自有苍穹崖处置。”
“好，留给你亲自处置。”
降灵撤掌退后，负手而立。
看着满院破碎不堪，一片狼藉，所有人唏嘘不已！
“姐姐，没事了。”
莫邪云衾站到莫邪泷璃身旁，紧握住她的手。
“姑姑让我转告你，放下心中的包袱，方得自在。”
说话间，莫邪云衾泪眼迷蒙。
莫邪泷璃转身回望，里屋，照钰漯安详地躺着，面容依旧。
眼泪夺眶而出，这是她刚刚熟悉的小屋，此时却像是一道死亡之门，忽然脚下犹如千斤之重，她不敢向前，不敢靠近，悲恸绝望......
猛然，莫邪泷璃举目四处寻找，始终，了然空空。
“哥哥让我把这个给你。”
照溪歌走来，手里正是浮生黑镜。
莫邪泷璃看向远处靠在梧桐树下的照镜生，夜光迷茫中，他双眸清冽，面色似是平和了许多。
“敖飘、天心扶着他朝那边走了，我看他状况不是很好。”
九陌来到莫邪泷璃身边，指了指南面院墙。
莫邪泷璃擦去脸庞的泪水，才顷刻间，一场疾风如骤，都隐在残垣断壁之中了。
南院
黑暗中，祝鼎飞跌坐在廊下，敖飘、天心急忙帮他输送内力调息。
可纵然他极力控制，全身仍然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
“你两次冒然出掌激发了体内毒性。”
莫邪泷璃悄然来到他身边。
“别管我！”
祝鼎飞寒目如冰，敖飘、天心退到不远处。
莫邪泷璃轻轻蹲下，凝视他。
那张绝世不羁的容颜此刻枯白如霜，眉心若簇，目色如寂，额上密布血珠，凝成血丝滑落，眼底寒气森然，尽是痛到极致的绝望。
握住他的手，缓缓将气息输入他体内，想抚平他狂乱的心绪，却在他陡然凝滞的眼底里看到一抹决绝的痛色。
莫邪泷璃双手一震，放开他。随即冷冷一笑。
祝鼎飞曾经也不明白，当自己心动的瞬间，当她的手接触自己的瞬间，带来的那种锥心之痛，像千万条线，缠绕住他的心脏，慢慢，慢慢收紧，这种痛，一次比一次强烈、持久。
可是，痛才能活着！
他拉住她想缩回的手，目色落在手腕之上龙形印记处：
“你的手为何这么冷？还有，那是什么印记？”
莫邪泷璃缩回手，眼底闪过一丝空寂。
“你还瞒我？”
冷冷打量这个初见时便让自己心动，愿意赠与一生为诺的女人，她忽而熟悉忽而陌生，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愚蠢可笑、仓皇无措、患得患失、几近魔怔。
“瞒你什么，我的事早与你没有关系了。”
莫邪泷璃双眸骤冷，语气决绝。
“莫邪泷璃，你当我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弃之如尘吗？”
心被她狠狠碾碎，痛得忘记了自己竟要说什么。
把浮生黑白镜放在他面前，她苍然一笑：
“我今日来就是把这个给你，我们之间两清了。从今以后，一别两宽！再无任何瓜葛！”
“一别两宽？你说清楚！”
祝鼎飞抬起幽潭般寒气凝重的黑眸，眼中尽是撕裂的痛色。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从大都、思越国到苍穹崖，其间的纠葛恩怨，我们都厌倦了，我已不是从前的我，你也不是我认识的你！而我的生死，你的痛苦，今后我嫁于谁，你能不能活下去，这些事，我希望今日就是终点，我们彼此再不要纠缠下去。”
莫邪泷璃瞳色如冰，眼里没有丝毫的眷恋不舍。
“泷璃，这真的是你内心所想吗？以前的种种，只是我无谓的纠缠吗？对于你一点意义也没有，你亲口告诉我。”
他深深吸一口气，颤抖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哀求。
“是！以前的事我一点也不在乎，我们都要面对未来，重新开始不是吗，此刻起，你我恩断情绝！也请你尽快离开！”
说完，莫邪泷璃默然转身。
祝鼎飞额上的血丝渐凝，眸色冷寂，抬头无力地凝望着渐渐模糊的一缕背影，千疮百孔的心重重跌入无声地狱里。
不远处，回廊两边，杜寒一、降灵孤影如风，迎面而立！
他们只是安安静静站着，无声无息，若不是轻斜的月光照在他们毫无表情的脸上，哪里看得清，左右还分别站了人呢。
芙蓉堂
夜半，照溪歌、莫邪泷璃、莫邪云衾、白明若栩处理好丧仪琐事与相忆楼的乱局，聚在堂内。
“姑姑真的走了吗？”
照溪歌双眼沉痛，望着莫邪泷璃。
“溪歌，姑姑走了。”
莫邪泷璃搂着她，支离破碎的心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同样的她。
“泷璃，照阑夜他鬼迷心窍，他真的误会了，姑姑年少时误入魔途，是大伯、我爹与三伯不愿放弃她，才把她隔绝在如疏崖底，让她慢慢修习褪去了魔性，而三伯为人中正无私，为了挽回姑姑，不惜以身犯险，才会遗憾离世，大伯与王妃的故事更是感人至深，成就一段佳话，我爹是唯一一个在练功时走火入魔而当场自刎的，但他们没有残害过生命，没有祸及江湖，他们是顾全大局，是真正的豪侠啊！”
照溪歌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煎熬、无措、悲痛，泪雨滂沱。
“溪歌，我一直相信我们的父辈仁爱忠勇，盖世英杰，他们是我们的至亲，是我们的骄傲！是外界魔化了苍穹崖，蒙蔽了阑夜的眼睛。”
莫邪泷璃搂住照溪歌，声声哭泣。
莫邪云衾看着照溪歌如同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心如刀割。
白明若栩过来紧紧搂着她。
“崖主，我们抓到一个鬼鬼祟祟在知海堂附近徘徊的人，她声称是苍穹崖的贵客。”
家丁回报。
四人齐齐望向堂下站着的乌兰碧。
“郡主，这可是你第二次私闯知海堂了。”
莫邪泷璃眸色如渊。
“不瞒你说，莫邪姑娘，苍穹崖实在是太大了，山路曲折蜿蜒的，我历经九转八弯后便找不着出路了。”
乌兰碧双眸盈盈，生动描述。
莫邪泷璃沉心静气：
“郡主，你我相识，我免不了多说几句，我未到苍穹崖之前，亦闻照家内功心法乃武林至宝，引得多少豪杰竞相折腰，想要知其一二，可如疏崖一战，今日相忆楼的一幕，想必郡主也看到，什么盖世神功，无所不能，不过是镜花水月，黄粱一梦罢了。哪里来的永恒之术，独占鳌头，长盛不衰！若能换得平静祥和，挚亲常在，怕是有多少人要退避是非，重头来过。现今苍穹崖四处修葺，未免怠慢不宜久留各位，你既走错了路，我们让人带你出崖便可。”
“怪不得，人人对你另眼相看，倾心相待。巍玉璞玉心质，醇善无暇，自然是值得的。”乌兰碧爽朗一笑，直言不讳，“我确实对照家心法心怀瞻仰敬意，并无觊觎之心，但如今怎么也知道迷途知返了，好吧，今日我就听你一言，死心塌地忘记心法之事。”
“郡主亦是乐善侠义儿女。”
莫邪泷璃望了望照溪歌，点头道。
“巍玉姑娘，你事事照于心，可我还是想替他辨别一句，我从未见过一人能为了另一人坚持至此，付出至此，承受至此，若你能，请不要辜负他，好吗？”
乌兰碧明眸盈波。
“若不能，放过也是一种慈悲吧。”莫邪泷璃眸色清冷，唇边笑意渐深，“多谢郡主的坦诚。”
乌兰碧仿佛瞥见一幕寒冰欲碎的场景，但却是转瞬即逝！
“下次我们再见，希望是听雨茗茶，一片好光景。”
乌兰碧迈出几步，回头，笑眼吟吟。
夜色浓重，莫邪泷璃、照溪歌、白明若栩、莫邪云衾并肩站在云中楼之巅，目色依依。
终于夜幕，苍穹崖终归要恢复它往日的安宁与静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