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鸣谷柳玉埙。”柳玉埙应答,又急问,“我昏迷了多久?现在什么时辰?”
“柳姑娘昨夜酉时附近被在下发现,如今是次日,方才入巳时。”
“我得回去……”柳玉埙挣扎起身,又跌坐回去。
“姑娘,生命不易,不急一时。”靖无见状,下意识脚步踏前一步。“恕靖无直言,姑娘这般情况,定不是一般弟子外出,更似避难而来,不如养好伤再走。”
“……”柳玉埙听罢,松了身子。
“靖无不才,略懂岐黄,为姑娘煎了一副药,这就去给姑娘拿来。”靖无说罢转身往外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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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靖无离开,柳玉埙试图运功,疼出冷汗。着实如靖无所说,脏腑受创,气血瘀滞不畅,遂不再勉强。手拂过腰间,柳玉埙心中一紧,起身看向四周,又慌忙跑了出去。
厅堂中间放着一张瑶琴,琴桌前面工整地躺着一支骨笛与青玉埙。柳玉埙见罢松了一口气,将骨笛与青玉埙收起。落日崖甚高,失控坠落时她尤为害怕这两件东西损坏。眼下看见它们无损,失而复得,心中感触。本着乐人的天性,柳玉埙坐下轻抚琴弦,划出几声乐音。这张瑶琴似乎有些年代,是难得的好琴,材质是上好的梧桐木,音色符合“四善九德”,创作者的手艺堪比沁鸣谷震门内顶尖斫琴师。
“啊,抱歉……”柳玉埙见靖无拎着食盒进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有不妥。“我……见靖无法师您的琴好,不由地……”
“无妨。”靖无轻轻笑了笑。“乐器之于乐人,如庙堂之于僧人。比喻或也不太妥帖,柳姑娘见笑。”说着,他将食盒里的东西摆在桌上。“一介破戒还俗之人,幸得归一师父垂怜……。叫靖无就可。”
“……”
“三七并当归、丹参,活血化瘀。”靖无将汤药往柳玉埙身前推了推,“把它喝了。华清寺离城里有些距离,还未顾得上给姑娘寻得医师来。”
“别,”柳玉埙赶忙开口阻止,“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她心念若是沁鸣谷下发了什么告示,又刚好请来了什么知情人,自己死定了不说,还得给这位靖无先生添麻烦。
“……”靖无并非有意请医师来,他瞧见柳玉埙倒在门外时,心中便猜想过这一定是在逃途中。衣着打扮是沁鸣谷弟子,若去济民医馆请医师,大门派之间素来多有沟通,这样一来恐怕反倒出离了救人本意。方才他那么说,只是想让柳玉埙消除这方面的顾虑。
“还未谢过靖无……先生救命之恩。”柳玉埙转念,往桌边走去,躬身拱手,牵扯五脏六腑,虚汗密布。
“举手之劳,”靖无说道,“何足言谢。若柳姑娘要报答……,无人不知沁鸣谷弟子极擅音律,听闻得花上大价钱才能请得沁鸣谷弟子出谷演奏。每年华清寺开春大典倒是也有沁鸣谷弟子来,但这礼乐却又不同。”靖无笑言,“不如等伤好了,为靖无弹奏两首小曲?靖无技拙,平日里可怜了这把瑶琴。”
“好。”柳玉埙笑答。“几首都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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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作息严谨,离过斋时分尚早,香积厨只有这昨日剩下的馒头。姑娘且先将就。”靖无说道。
“谢谢靖无先生。”柳玉埙感激,她早已饿得不行,端起汤药,皱着眉一口喝完,拿起馒头吃了起来。
靖无看着柳玉埙,不由地嘴角挂笑。
“在华清寺多有叨扰,得去向归一法师打声招呼……”柳玉埙思虑。
“师父那边,靖无早已通报,姑娘不比介怀。”靖无微笑,“等过几日,待姑娘身体恢复再去也无妨。”
“这几日麻烦靖无先生了。”柳玉埙放下手中物,对靖无作揖。一边是来自师门莫名的追杀,另一边是来自陌生人的救助,她一时不知作何感言。
“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靖无笑着走开,过了一会儿又回来。
“柳姑娘,这是干净衣物,若不嫌弃……”靖无捧过一叠衣物对柳玉埙说道。
“怎会嫌弃。”柳玉埙看了看自己一身尘土,赶忙拱手。
“寺中无热水,为姑娘烧了一些,水温尚可。天渐凉……姑娘身有重伤,莫再入了寒气。靖无将柳玉埙带到另一间空屋子。“院内东西都可随意使用,靖无先行离开。”
“靖无先生您去忙吧。”柳玉埙回答,“玉埙自小习武,身子并非同寻常人那般,无需那么费心。”
靖无微笑,点了点头,拉上门离开。他心中觉得柳玉埙这句话十分有趣,确实如她所言,她内功修为甚高,因此才得以在受了这么重的伤之后仍然看似如常。若是普通人,早已一命呜呼,哪还能有“费心”一说?恐怕只需念经超度了。想罢,靖无又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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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是沁鸣谷中的灵乐师?靖无陡然生起这般念头。
柳玉埙眼下脏腑受损,只要一运功便如刀刮棍搅,即便走得快一些,动作稍大一些,都有疼痛之感。方才简单的清洗更衣,又清洗衣物,用足一个时辰,仿佛历劫修行。她只得回到房内,静坐调息。
沁鸣谷兑门凭涯殿。
桑洵坐在书房案前愁眉,自千啭阁之事过去已有三天。派出谷的灵乐师没有在落日崖下发现柳玉埙的踪迹,麓城大街小巷也贴满告示,仍旧毫无音讯。
事后阙定去找了燕玺,问询值岗之事,燕玺说柳玉埙是在丑时之后才离开的。从时间上,柳玉埙确实赶不到兑门。可钟炀听后不置可否,认为凭着柳玉埙的轻功,没什么办不到的。
另一边,宫璃瑟已逐一检查过兑门、离门、乾门上下,没见过任何人身上有七弦萦的痕迹。今日开始着手检查巽门、坎门。
窗外树叶作响,不似风声。
桑洵提心,往窗边走去。
“师父。”管颉从窗外翻进来便跪地行礼。
“颉儿,你快起来。”桑洵惊喜,连忙上前欲要将管颉扶起,“快起来。”
“嘶……”管颉全由条件反射般身子一颤,皱眉。桑洵见状松了手,让管颉自己站起来。
“他们……”桑洵想起那日孟其苍说的话,气得握拳。抑制怒火,转而哀伤,改口,“颉儿,受苦了。”
“不,不,没有。”管颉见桑洵如此,心中焦急。“师父别这么说。他们……他们罚弟子也是情理之中……若真放走了歹人……”管颉语气渐弱,拉扯嘴角化作一弧笑颜。“说来,还好弟子暴露身份早,不然若是被小师妹打……,弟子没十天半个月肯定下不来床。”
桑洵见管颉揶揄,不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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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让师父好好看看。”桑洵说着,认真端详管颉。“嗯……瘦了。也壮了。”
“弟子眼下肩负守护咱沁鸣谷安危之重担,自是每天强筋炼骨。”管颉笑着说。“不过师父,您别担心,无论瑶琴还是洞箫,弟子都勤于练习,不敢怠慢。”
桑洵眼眶湿润,心中感触却不知该如何表达,最终还是笑着对管颉点了点头。
“和师父说说,这几年你……”默的行踪隐秘,不能如寻常谷中乐人那般在明处行事,因此六年来,他从未见过管颉。这么多年来,桑洵时常夜间无眠,听着外头灵乐师换岗时细碎的脚步,猜着管颉是否会刚好轮换到兑门值岗,又是否会像柳玉埙那般给他一个惊喜。可六年来,心中所希望之事从未发生。
“师父,我和你说……”管颉笑着开始说着这些年来发生的趣事。
桑洵听着听着,陷入遐思。
那日桑洵与宫璃瑟于震门折返回兑门,路过扶溪苑,在靠近东山路的树丛里听见吵闹声。
“打他!”只见三四个人围着喊。
“他偷师,该打,打他!”三四个人围着中间的孩子拳打脚踢。
那个被打的孩子倒在地上,抱着头,不还手,不吭声。
“住手。”宫璃瑟上前阻止。
几个孩子见是桑洵与宫璃瑟,战战兢兢。
“见过桑大人,宫师兄。”
桑洵过去将地上的孩子拉起来,拍去身上尘土。
“你们为何以多欺少,还动手打人?”宫璃瑟质问。
“回……回宮师兄。”几个孩子交换眼神,为首的弟子上前一步,躬身拱手。“他偷师!”
宫璃瑟迟疑,看了一眼被打的孩子。
“我没有!”被打的孩子对那几个孩子怒目而视,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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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他还狡辩。”为首的孩子说道。“沁鸣谷非入室弟子,只得瑶琴。你看他手中的是什么,我们分明见他……”
“我没有偷师!”被打的孩子紧了紧手中的洞箫,目光凛冽。
桑洵与宫璃瑟见势交换了眼神,宫璃瑟将几个打人的孩子先带到了离门去。
“你叫什么名字?”桑洵将孩子带到葡萄架下的长凳上坐下。
“我……没有名字。”孩子失落地低下了头。“我姓管,亲人只有姐姐。姐姐在我五岁的时候离开了我……”
桑洵疼惜地摸了摸孩子的头。
“他们为何说你偷师?”
“我……”孩子说道,“小时候总听姐姐吹奏,后来姐姐走了,把这洞箫留给了我……”孩子将手中洞箫承给桑洵看,神情似乎在思考,桑洵没有打断,片刻后,孩子继续说道,“我没有偷师,我会的那些都是向姐姐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