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洵听罢心中掂量,音律本就不是沁鸣谷独有,民间也有许多极擅音律的高手。加之拜入沁鸣谷的人中也有许多原先就会点音律的人,千啭阁前殿的书籍乐谱又均可翻阅,震门也能借到乐器。几个孩子就因这事……桑洵灵光一现。
“孩子,可否请你吹奏一曲让我听听?”
“这……”孩子吃惊。“献丑了,请桑大人赐教。”说罢,他起身,站在桑洵面前,躬身拱手行礼。
《鹧鸪飞》,开始的长音虽然说不上音色饱满,却也能算上气足平稳。手指灵活,打音也算干净。桑洵心中才如此评价,孩子手指一僵,音变了味,引得他不由地皱了皱眉。眼前的孩子见他这般表情更是胆怯,手一抖,停了下来。
“继续。”桑洵笑着鼓励。
孩子胆怯,从刚才断下的地方继续吹奏。桑洵闭目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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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长的一处音显然是憋着气过去的,桑洵听罢一笑,偶有破音,总体算是流畅。听着,桑洵不由地在膝上打着节点。可惜吹至结尾处,来不及换气,听起来一团乱。
曲毕。
“姐姐教的?”桑洵又问。心中思量这孩子的洞箫技巧,上乘自然差得远,放民间,也可以算小有成就。
“是……”孩子点头。
“为何来沁鸣谷?”
“姐姐喜欢音律,所以我想……或许她来了这里。沁鸣谷要足7岁才能……我刚过了生辰便来了。”
桑洵听着笑了,这般实诚,着实是可贵品性。
“可有寻着?”
“未有。”
一阵沉默。
“何时入谷?”
“来了有一年多了。”
“于何班?”
“丙。”
桑洵听罢眼前一亮。沁鸣谷分五班授业,但在五班下还有一个己班,此班仅用于筛选入谷弟子。每年正月开班,蚕月末决定去留,未有定数。留下来的便列入戊班,成为正式沁鸣谷弟子。一年多便入了丙班……
“来一首。”桑洵掀开刚从震门取回的琴,递给眼前的孩子。
“这……”孩子诚惶诚恐,躬身拱手,久久不知答语。平日里,除去集会时能远远见到这些大人们,便只有升入甲班,才有幸聆听四位副谷主与谷主的授业。对于寻常弟子们来说,若想得着机会入室,也只有在进入甲班之后。
“是……。”孩子应下,抿了抿嘴,双手接过琴,席地而坐,将琴架于膝上。
《月见何月》中的一个片段。这是沁鸣谷先祖留下的一组曲子,描绘了秋日夜晚,扶溪苑的良辰美景。扶溪苑所扶为月见溪,溪水照月,故此得名。这个片段描写的是溪水潺潺,圆月慢慢从山头露出,明月清辉照见整个扶溪苑,静谧安详。
左手运指速度得当,张弛有度,徽位准确。右手弹弦灵活,音色明亮细腻。桑洵不由地点了点头。
“嘶。”孩子龇牙,眉头紧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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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洵瞧见孩子左手上裂开的伤口,思量是方才那几个孩子欺负他的时候,他摔在地上给弄伤的。。
“就到这吧。”桑洵感叹眼前孩子不过八九岁,便能在伤痛状态下有刚才那般表现,可圈可点。
“是……”孩子心中害怕,身为乐人,弹奏时怎能忍不住这点伤痛……肯定是刚才的行为让桑大人不高兴了。孩子这般想。他捧着琴起身,双手将琴递还给桑洵。
“孩子,我且问你,”桑洵正色,“你可喜欢音律?”
“喜欢。”孩子不假思索。
“若找到了姐姐,可还会继续喜欢?”
“我……”孩子进入了沉思。“大人,这件事好像和找姐姐没有关系。”
桑洵听罢笑了。
“孩子,拜我为师可好?”
“这……?”孩子听罢惊诧,立马跪了下来。“大人,这怎可?”即便升入甲班,得见五门之主,也未必能有幸入室。
“起来。”桑洵将孩子扶起,“你应知,宫璃瑟乃震门门主之子,3岁拜入我师门。温悦然乃谷主之女,如今一脉相承。巽门的庄梦蝶,乃郁先生外出寻得后带回谷。我收下你,又有何不可?”
“是……是!”孩子惶恐,又跪了下去。“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起来。”桑洵觉得眼前孩子可爱,“不是今日。”
孩子看着桑洵,不知所措。
“正月穿岚台集会,”桑洵说道,“那时我于众人面前收你入室,好好准备一番。”
“是,大人。”孩子欣喜。
“你说,你没有名字?”
“是……姐姐只唤我乳名。”
“我为你取个名字可好?”
“谢大人!”孩子笑逐颜开,躬身拱手。
“你今日一曲《鹧鸪飞》,引我遐思,大鸟颉颃。”桑洵说道,“你为管姓,便唤管颉,不相上下,徐徐而飞,缓缓步云霄。”
“大人希望我脚踏实地,”孩子跪拜,“管颉铭记于心。”
当时正欲进入沁鸣谷宵禁,桑洵领着孩子往艮门走。
“对了,大人……”管颉低头皱眉,“他们……不会被逐出沁鸣谷吧?”沁鸣谷内不可斗殴,严重者逐出沁鸣谷。
“你担心他们?”
“他们若是真以为我偷师……那般态度也只是为了维护……”管颉声音越说越低。
“何来偷师之说?”桑洵笑问。
管颉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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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洵感叹,这第五弟子,真是自小便为他人开脱,不顾自己是否受了委屈。
“师父,小师妹会没事的,修为功法俱佳,功夫术法了得,寻常灵乐师都没她厉害。”管颉说道,“他们都说在落日崖下没找见小师妹的身影,定是无碍,弟子指引她往华清寺去,师父与归一法师向来交好,书信询问便可确认安危。只是……”管颉踟蹰。
桑洵见管颉如此,疑惑地看着他。
“小师妹素来喜欢从侧院进兑门,那天我得到命令,就直接往东山路跟过来了。”管颉说道,“我瞧见秦宣师兄也在小师妹身后。这还不是最怪的。最奇怪的是,弟子进了侧院,刚好见到几位灵乐师与小师妹过招。兑门这么大,千啭阁离侧院甚远,他们为何像是未卜先知一般?”
“你的意思是……?”桑洵听罢惊诧。
“听闻师兄近日在找那个人,却未曾有所获,弟子想着这些信息或许有所帮助。”
“颉儿……”桑洵思忖,“待这事过了,我去和孟其苍说,你回兑门来。”
“师父别为弟子担心,弟子在那边挺好的。”管颉咧着嘴笑着说,“若没有默,哪来沁鸣谷的祥和?弟子为自己身为一名灵乐师感到自豪!再说了,不仅能学到沁鸣谷最上乘的灵乐与武术,还能存下优渥的钱财养老,何乐而不为?”
“颉……”
“师父,时候不早了,弟子告退,下次再来看望您。”管颉打断桑洵的话,对桑洵大拜,动作太大,拉扯了伤口,他感知有血溢出染了衣裳。不等桑洵做出反应,他起身跃出了窗台。
落日崖下。
“柳姑娘,你说要跟我出来采药,原来是为了……”靖无一脸无奈地看着柳玉埙。
柳玉埙站试图用轻功上崖壁已经第五次了。
“今早你的气血才顺转,不宜这般剧烈……”靖无话未说完,柳玉埙一个纵身,又上去了。“唉……”见无法劝阻,靖无拎起药篓子,准备走开去。
“为何上不去?”柳玉埙落地,略有所思,又似自言自语,“以我的水平,不应该啊。”
“柳姑娘,听靖无一言……”靖无话未说完,柳玉埙又腾飞出去了。左思右想,忍无可忍,靖无喊道,“柳姑娘,不说你才见好转,还需静养……,哪有人回自己家还走后门?”
“靖无先生,”柳玉埙落地,稳了稳气息,微微拱手,“您每天砍柴采药,不也走的华清寺后门?”
“我……”靖无听罢被噎得狂咳嗽,良久,“靖无与姑娘不同。靖无本是一介破戒还俗之人,得师父老人家照拂,能在这生活便是恩赐,哪里好成日里山门前招摇。”
“这也不算沁鸣谷后门,最多……算个侧门吧?平日里我也没少走侧门。”柳玉埙抱着胳膊叹了口气,“他们说我偷窃秘谱,冠上了歹人骂名,我之于沁鸣谷,如今恐怕也是破了戒……。也不知还能不能回去。”
“柳姑娘……”
“可是我一定要回去。”柳玉埙急言,“他们若以为是我袭击了千啭阁,那真正的歹人必然还在那里。师父他们有危险。”
“听靖无一言。”靖无愁眉,“若他们真以为柳姑娘便是那歹人,柳姑娘此番逃跑,便已是让他们更加坚信了这件事。既是逃了,如今若想再回去,便得寻着良机,找些让人信服的线索。”
“那师父他们怎么办?”柳玉埙焦急。
“听闻沁鸣谷有一支灵乐师队伍,来无影,去无踪,习得沁鸣谷上乘功法,武艺高强,可攻可守,方才使得沁鸣谷一派祥和,无人敢欺。”靖无说道,“柳姑娘提及千啭阁与秘谱,想必那人想盗的是江湖中久为流传的那本可御使千百鬼乐师的上古乐谱,既是如此,出了这事,沁鸣谷定然会增派灵乐师,提高警惕。”
柳玉埙听罢眉头舒展,心中却又对“御使千百鬼乐师”几个字有些在意,她先前只知那是一部鼓经,而且万分凶煞。鬼乐师……平日里与旁人开些鬼怪玩笑倒不觉恐惧,如今靖无这般一本正经地与她说能御使鬼……不由地打了个冷战,眉头又拧了回去。
靖无见柳玉埙的脸色变了又变,心中忐忑。他不知该如何安慰人,这是生平第一次。也不知平日里师父都怎么开解那些施主们的……靖无苦恼。
“柳姑娘不如在回去之前,静心修养,以恢复功力为上。”靖无说道。
“嗯。”柳玉埙回了神。
“对不起……”柳玉埙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般做事实在太任性而为,靖无先生救了自己,每日为自己疗伤,又是煎药,又是行针。刚才人家好意劝自己,自己还那般回嘴……想着,不经觉得自己太失体统,羞红了脸。
靖无刚想说什么,便感觉到四下来了人,是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