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无闻声回头，是在大风寨对他们出手相助的三个人。
“我……这是……”靖无环顾四周，漆黑一片，手足无措。
“这是我的结界。”顾朝阳看着他说道，“时间紧迫，长话短说。我帮你救大家，今后保你与你师父以及你们所在的寺院周全，但是，”顾朝阳冷了眸，“你今后为我弑盟做事。”
“求求您，只要能救大家，我什么事都愿意做。”靖无犹豫片刻，跪了下来，拜了下去。
“噢？”顾朝阳见眼前的小和尚朝自己拜了下去。僧人，本是除了佛，不拜他人。他心中觉得有趣，左右看了一眼九命与书佳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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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都愿意做？”顾朝阳又问道。“你可知要为我做何事？”
“……”靖无呆然。
“僧人有杀戒，你做得？”顾朝阳笑。
“……”靖无大脑一片空白，吞了一口唾沫，愣愣地抬头看着顾朝阳。
“但，你可有的选择？”顾朝阳问，“于我个人而言，归一法师的确是让我顾朝阳心生敬佩的高僧。可于弑盟而言，我顾朝阳断无救人的道理。”顾朝阳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继续说道，“这双手可是染血之手。”
靖无听罢心惊。弑盟……，他知道这个组织。在从小圆寺来的路上，他们恰巧路过一处人家，家中有人被杀，但亲属均无事。后来亲属告官，官老爷调查之后叹息，说弑盟之人别说找不到，即便找到了也抓不着。他们在那处为逝者超度了三日。
“你可得快些决定。”顾朝阳说道，“就这会儿功夫，外头恐怕已有近十人受伤。即便他们没啥准头，可箭无眼，谁知射向何处。”
杀戒……，破戒……意味着……
靖无自知事起便在小圆寺，3岁起他立志出家，发菩提心，守持十诫。不杀生，乃十诫之首。他知道，若自己应下，日后便是破戒的和尚，必须还俗。
若是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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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又有人倒下。”顾朝阳若无其事地说道，“等都倒下了，前方道路确是畅通无阻。”
“我……”或是因为狭路阴凉，天有小雨，靖无觉得周身冰凉，手脚发麻，不自觉地颤抖。“请您帮我。”靖无闭着眼睛将这四个字说出口。
“但，请您……求您……”靖无赶忙说道，“不要让大家知道……您一定可以办到。”靖无觉得，眼前这位，先前在大风寨能于那般危难下出手相助，如今又能完好站在这里，还将自己拉入这样的结界之中，一定不简单，非普通人。
靖无吞了口唾沫，大脑空白，心中似乎有一条路凭空斩断。再无法回头。即便当时的靖无只有7岁，也知道从此刻开始，他的人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
顾朝阳听罢，笑意盎然，撤了结界。
靖无从结界中出来，恍如隔世，四肢依旧不自觉地打颤，险些跪下。
“佳期。”他听见身后顾朝阳轻声唤道。
“是。”他右后方的人应答。
即刻，靖无见除了他以外的僧众，包括归一都昏倒在地。接着，一旁的百姓，以及那位被劫持的童女也昏睡了过去。
劫持童女的那人立刻吹哨，只见右侧山壁许多人抓着藤蔓从高处滑了下来。
靖无意识到，昨晚听见的便是眼前这些先一步到达的大风寨之人倚着藤蔓从高出下来的声音。
“都灭了。”顾朝阳三人越过他，出了狭道，他对九命与书佳期说道。
“是。”二人应声。
九命手臂轻抬，撇开来箭，直逼而上。
匕刃划开皮肤切入血管的声音。
未等鲜血迸溅，九命的匕刃已经往旁边的人项上探去。
另一边，书佳期轻运扇面，那几个刚落地的人未来得及反应，便呆滞在原地，不分敌我，相互砍杀起来。
顷刻间，血流成河，大风寨来的人无一活口。
“嗡，哈哈哈，温珊摩谛，梭哈。”靖无不由地在胸前结印，垂眉闭目，默念地藏菩萨心咒。
顾朝阳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靖无，扫视了一圈众人。
“佳期。”
“是。”书佳期手中折扇翻覆。“一柱香的时间便会醒转。”书佳期对顾朝阳拱手。
“嗯。”顾朝阳应声。对靖无说，“此番若我没猜错，这条路是去往麓城……”他略做思考，“华清寺？”
“回……大人，是。”靖无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顾朝阳。
“叫主子。”九命指正。
“主子……”靖无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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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朝阳轻轻一笑，又做了片刻思考。
“你叫什么名字？”
“铉……”靖无欲言又止，“靖无。”他心中酸涩，往后可还有资格……
“走吧，得回去把大风寨全都灭了。”顾朝阳招呼。
“主子，靖无能否仍留在师父身边。”靖无跪下。
顾朝阳看着靖无匍匐的身影，良久。
“等你们到了华清寺，我再让忘川林的当家人去找你，与你详细说说我们的交易。”顾朝阳说道，“你这功夫可不行，太差，得练。”
“是……是!”靖无再拜，不断叩首“谢主子，靖无定当加倍努力。”
那日，顾朝阳带着九命与书佳期又辗转回到了大风寨，寨中无论男女老少，不留活口。这倒是方便了许多不得不路径大风寨的百姓，再不用受大风寨威逼利诱。因此，还有人将大风寨被灭一事传成神话，写成了江湖绘本。
靖无回到后山瀑布院落，稍作停顿，继续往前走，到瀑布下，开始坐禅，任由直下的瀑布击打在肩上。
日子归于往常。
初秋的沁鸣谷，夜露微凉，今夜艮门由柳玉埙当值。亥时已过，多数人已睡去，零零星星还有一些乐人掌灯习谱。或有人给手中琴施了静音术法，继续练习。也有刚入门的小乐人在哭泣，或是因为乡愁，或是因为习乐辛苦，也或是因为承受不住白日里前辈和师长的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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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埙坐于艮门殿顶，身着牙白无花缣对襟襦裙，配以鸭卵青无花缣束腰，手持紫竹笛，曲调悠长婉转。这一身是沁鸣谷女弟子较为常规的服饰。天气转凉，她又搭了一件鸭卵青无花宽袖棉披风，披风襟内绣以篆字“沁”。
沁鸣谷以八卦八方分布八门，乾门位于南边两山脉几近相会的山顶，安置谷主居所、礼堂会场等，谷内大小事宜商议、仪式及庆典等的举行均在此处。坤门位于北边山脚的溪涧，安置谷内打杂仆从住所、农耕牧畜，为沁鸣谷的入口。
柳玉埙此时所在的艮门位于西北山麓，为谷中弟子居所，日常起居、练习研讨均在此处。相对的东北处山麓为震门，是乐器作坊。对内解决谷中弟子所用器乐维修、发配，亦对外出售以赚取谷内额外开销。
东边山脉，正东方向为离门，负责研讨新的乐器演奏技巧，同时设有戒律堂，依照律法执行各项规矩；更高的东南山脉为兑门，设有授业解惑的众乐殿，内设大小学堂，被誉为藏尽天下乐谱的千啭阁也设在此处。
而西边山脉，正西为坎门，主攻防，是谷中乐人修习功法的地方。名震九龙大地的灵乐师队，“默”，也安置在此处。灵乐师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谷内安全，为着行事方便，虽无严格规定，但他们几乎也不在人前出现。灵乐师们一般在刚入谷不久便被挑选，即便不为入室弟子，成为灵乐师也十分荣耀的一件事。因此，他们的人员组成以及所为何事，之于谷中大众几乎成为一个谜。他们平日里受坎门管辖，但一些特殊指令则需得到谷主与4位副谷主的首肯才可以执行。西南方山脉的更高处为巽门，沁鸣谷与谷外的往来、乐器生意及外出授业委托等各大对外事项均由此处管理。
谷中四位副谷主分别掌管兑、离、坎、巽四门，彼此地位不分高低，同谷主共五人各自有收入室弟子的权利。入室弟子自然比寻常弟子身份略高，但除了前三位弟子能跟在师父身旁住于五门外，因着长幼有序的规矩，其余弟子均与寻常弟子一道住在艮门，平日无特殊原因也不得擅自前往住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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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将尽，轮值的弟子来替柳玉埙。沁鸣谷的夜间值岗分为上夜与下夜，上夜从酉时到亥时，下夜从子时到寅时。今夜从子时至寅时当值的是离门副谷主钟炀去年新收的弟子燕（yān）玺，性格看起来怯懦温顺，演奏风格却是胆大灵活，悟性极高。年仅7岁，便只身一人来拜师门，随身物品仅一把瑶琴。柳玉埙的师父桑洵与她聊过几句，见她态度诚恳便让她留了下来，过了一年便被钟炀看上。如今技术已快赶超钟炀的三弟子，离门内近日气氛紧张。
“玉埙师姐。”燕玺似乎来了有一阵子，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柳玉埙，等柳玉埙曲毕才唤她，拱手行礼。
“小玺儿，上来坐。”柳玉埙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燕玺支吾。因平日里交集浅，小丫头神童的一面太过耀眼，柳玉埙忘了这个小神童不会武功。性子文弱的她，这么高的殿顶定是爬不上来的。柳玉埙纵身跃下，牵起燕玺的手又回到了殿顶。
“这里视野好。”柳玉埙微笑着说。
“玉埙师姐，您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可以了。”燕玺体贴。
“难得有机会能和传说中的神童独处，怎能不好好把握，多讨教讨教？”柳玉埙打趣，望了一眼身后的零星灯火，又对燕玺笑，“要是不用点心，恐怕会被后来者追上。”
“玉埙师姐……”由于钟炀素来冷面，燕玺虽是受着众人赞赏，却从未听过如此直白的说辞，一时羞得双耳发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