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洵听见柳玉埙那声呼唤,难为情地看了看众人投来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对孟其苍点了点头。
“今年终于可以挺直腰杆和大家一起去了!”柳玉埙跑到桑洵面前,和大家说道。
“太好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常落笑着拍了拍柳玉埙的手臂。又远远看见温悦然向她示意,便转头对众人说,“我去安慰安慰梦蝶。”
桑洵点了点头,让她去。
温悦然的琴技一直扎实稳定,迩雅节后更是名声大作。面对难得想在琴技上努力一回却没收获到成就的好姐妹,觉得不太方便现身安慰,只好示意常落前往。相较于瑶琴,常落更专注于琵琶、阮咸这类乐器的深造,沁鸣谷的大小活动中,也均是以这类乐器参与。故此即便她也在榜单上,前去安慰庄梦蝶,也无伤大雅。
那边庄梦蝶失落地看着榜单,常落走近她时,她正好重重地叹了口气。这让站在她身边的陆望江听见后走也不是,站着也不是。本就是被庄梦蝶拽过来一起看榜的,眼下只得尴尬地低着头,不敢看她。
“梦蝶,打起精神来。”常落拍了拍庄梦蝶,“咱沁鸣谷对外,大大小小事宜,可都得靠咱梦蝶姑娘穿针引线呀。”
“师姐,望江这次只是好运,师姐的琴技与我不相上下。”陆望江见常落来,找准机会开口。
庄梦蝶没好气地看着陆望江,又叹了口气。
“也对,师弟你好好表现,我走了。”庄梦蝶伸了个懒腰,转身就走,常落看着陆望江笑,示意他别放心上,自己跟着庄梦蝶走了。
“落落,下个月揽月坊想请你去帮忙几天,他们的琵琶乐师家里有事,得回去一阵。”庄梦蝶一边走一边对常落说,俨然已经把落榜的事抛诸脑后。“你放心,肯定在开春之后。”
“好啊,没问题。”常落笑着答应。
“太好了,一会儿我就去写信笺告诉他们。”庄梦蝶两手一拍,开心地说道。
常落本担心庄梦蝶难得努力一次却没收获成功会很难过,特意准备了一番说辞。如今见她已然心情好转,也不再多说什么。今日沁鸣谷内均无授业,常落便同她走回巽门去,一路说说笑笑。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便要到开春的日子。这段时间以来,参与《泰和安宁》的弟子们各个埋头苦练,更有用心的弟子往千啭阁借阅了佛家经书研读。
次日便是大典之日。这日,阙定一改往日活跃,看起来没精打采。
“师父提醒你再检查一遍编磬,要装车了。”魏琛来找他的时候,他在院子里发呆。
沁鸣谷这边的一些乐器先一步跟着巽门往华清寺进行安置。
“好。”阙定淡淡地应答,也没什么表情。
魏琛见他如此,迟疑片刻,也不说什么,先走开了。
“定儿,木槌。”常落从练习室里追出来,沁鸣谷的仆从们已经将编磬全装上了马车。
“谢谢师姐,这个还是我自己带着吧。”阙定淡淡地说。
常落迟疑地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
快到用膳的时候,大家早已将桌椅摆齐,云姨将最后一道菜端了进来。
“定儿,去喊你大师兄和师父来。”云姨进门刚好见到阙定,便随口吩咐了。
“我不。”阙定冷冷拒绝。
语罢,在场所有人,除了燕玺,都惊讶地看着他,而后彼此相顾,纷纷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不饿,大家慢慢吃。”阙定眼神闪躲,匆匆说道,走了出去。
一时间,大家彼此交换眼神,不知道该说什么。
“都是我不好……”燕玺开口,“我让阙定师兄不高兴了。”
语罢,众人都松了口气,展露笑言,虽然不知真相,彼此也都知定是儿女情长那些事。常落想起前两日阙定让她扎了一束花,更是会心一笑。
“燕玺师妹你别多想,过两天他就想明白了。”常落笑着说道。
“我去喊师父和大师兄来吧。”柳玉埙自告奋勇地说道,跑了出去。
阙定待在自己房中的琴桌前,这把瑶琴的琴弦已许久未曾校正过。昨日《泰和安宁》的练习结束,他让燕玺稍微留一会儿,把她带到了扶溪苑的瀑布之下,拿出了早先藏起的花束。花束是他先前得空放在这里的,向许清施了小术法,让它们得以被这里的水汽滋润。
“燕玺师妹,我……”他将花束捧到燕玺面前,突然觉得忐忑,久久说不出话。
“师兄……”片刻,燕玺见阙定没开口,说道,“燕玺明白您的心意。对不起,燕玺无法回报。”
“为何?”阙定听罢心中一紧,下意识开口。
“璃瑟师兄同燕玺说过,心无旁骛。”燕玺说道。
“可是……这不妨碍啊。”阙定心急。
“但,燕玺的心也跟着一同心无旁骛了。”燕玺不敢看阙定,认真又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阙定惊讶,“你对师兄他……?”阙定想起先前一日,燕玺来兑门,问他宫璃瑟在不在。
燕玺目光闪烁,没有说话。
“可是……”阙定想告诉她宫璃瑟在做的事,可是事情未成,他不能说。这点分寸,即便心中不甘,也是明白的。
“不几日便是大典,望师兄也心无旁骛。”燕玺觉得难为情,硬着头皮说完这句就离开了。
阙定手中的花束似乎有了灵气,在那一刹那,蔫了下来。
想到此处,阙定叹了口气,趴在琴桌上,手指无意扫动琴弦,发出难听的声响。
大典当日,天未亮,参与《泰和安宁》的沁鸣谷弟子同四位门主一同出发了。巽门早一日便前往安置,故而郁婉婷已然在华清寺。偶尔也会有入室弟子,即便不是参与者,见马车还有空位,也一并前去凑凑热闹。例如往年的柳玉埙。
今年的柳玉埙坐在车厢内的心情同往日不同,从清早开始,脸上便一直洋溢着微笑。不仅笑着,柳玉埙嘴里还哼着《泰和安宁》的曲调,这与她身旁苦着脸的阙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就是一个小丫头罢了。”魏琛小声开口。
柳玉埙听闻,饶有兴趣安静下来,拉长耳朵听。
“你懂什么。”阙定没好气。
“嘁。”魏琛摇了摇头。
“定儿。”常落温柔地唤道。
阙定抬头,看着常落。
“昨日还有今早,师父那边,我都帮你找了借口。”常落柔声说道。“一会儿见着师父,别让他看出端倪,知道了吗?”
阙定移开了目光,低眉,思考片刻,点了点头。
常落笑了笑,不再说话,看着窗外风景。
一行人到华清寺时,铉仁早已在山门前等候。柳玉埙看了看周围,不到卯时,山门外的香客已围了两层。
“阿弥陀佛,”铉仁向沁鸣谷众人行礼,“师父让我来迎接各位施主,请随我来。”说罢,他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铉仁法师。”柳玉埙路过铉仁时,轻声唤道,对他行了礼。
“柳施主。”铉仁回礼。
“靖无先生在哪?”柳玉埙小声问道。
铉仁听罢笑了。
“随我来,师兄在师父身侧。”铉仁解释。
柳玉埙听罢,开心地跟着大家一起往里走。
众人在中庭见到了归一以及华清寺的高僧们,柳玉埙远远见到靖无,他站得离归一有一段距离,却又是归一随时能唤到的地方。靖无站得笔直,是柳玉埙之前见过的,他在归一面前的样子,低眉顺目,无不谦恭。
温庭皓上前与归一问好寒暄,随后几位辈分高的人也跟着相互问好。柳玉埙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的靖无,见他没反应,用了沁鸣谷的传音术,一心吟。
“靖无先生,看前面。”
靖无耳畔听见声音,一怔,抬头,看见了前方在人群后朝自己挥手的姑娘,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柳玉埙见靖无看了过来,笑逐颜开,收了术法。
“埙儿。”柳玉埙听见桑洵唤她。
“在,师父。”柳玉埙收心应声,走到桑洵身侧。
“归一法师,”柳玉埙知道桑洵是为了上次的事再向归一道谢,上前对归一行礼。“好久不见。上次多亏法师和靖无先生收留,玉埙才留有一命。”
“有言胜造七级浮屠,所为尽如反掌,无需挂怀。”归一说道。
柳玉埙听罢,下意识往归一身后不远处的靖无那看去。靖无恰巧正在往他们这边看,见柳玉埙看着自己笑,也不由地对她报以微笑。
寒暄过后,沁鸣谷这边由铉仁带领,开始着手准备。一些乐器早已布置在场,乐人们寻了自己的位置,着手调试。柳玉埙看了看大家,又看了看立在原处的靖无,跑了过去。
“靖无先生。”柳玉埙站在靖无面前,笑着唤他。
“柳姑娘,好久不见。”靖无笑言。
“靖无先生,这是我第一次以乐师的身份来这儿。”柳玉埙笑着说道,“选拔乐师的前一夜,紧张得睡不着。还好选上了,不然就要失约了。”
“靖无知晓柳姑娘定会前来。”靖无说道。
“一会儿,你带我四处走走可好?上次来,躲躲藏藏,都没好好看看这里。”柳玉埙笑着说。说罢,心中些许忐忑,毕竟她来了好多次华清寺,闲不住的她每次都会四处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