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被押入砍门匿牢,将以默的方式处死。
是夜。
孟其苍入了匿牢,清走了值岗的灵乐师。
“大人……”女子见人来,开口。
“放心,你的母亲会被照顾得很好。”
“谢大人。”
“练过这么多次,竟还会失手。”
“不,大人,那个阵法……”女子嗫嚅。
“嗯?”孟其苍厉色。
“的确与大人让我做的训练一致……但……我也说不出怎么了,等我意识到的时候,风中之铃已经响了。”
“……”孟其苍拧紧眉。
“事已至此,我也救不了你,希望你别怪我。”
“怎会……家母今后就拜托您了。”女子说罢,对孟其苍行了大礼。
“你今日,与管颉说了什么?”孟其苍随口一问,他自觉女子若不愿说,也问不出所以然。
“曾在我万分绝望之时,恰巧听见他的洞箫,感谢之言罢了。”
“……”孟其苍不再说话,冷着脸欲要离开。
“大人。”女子唤道。
孟其苍驻足。
(欢迎来到起点中文网支持我)
“明日我便……,今夜可否再让我为您奏一曲?”
孟其苍思忖,抬手一挥,解了女子身上两成功力;随后一招五步谣,将牢房又上了一层枷锁才离开。
五步谣,以施法者施以术法营造一个宽度只有五步的结界,如同承装器乐的箱袋。
两成功力足够让她幻化七弦,双手置于弦上,音律流转而出。
她以扩音术催动,声音比寻常瑶琴大了好多倍。扩音术是小术法,每年穿岚台集会、华清寺开春大典、以及在空旷之地进行的各种表演,沁鸣谷弟子都会用这种术法,让声音变大,让人听得清楚。
“师父,这旋律……好像在哪里听过?”凭涯殿院落,魏琛问一旁的桑洵。
常落喜好花艺,院子里的的花花草草都是她种下的,眼下她仍然昏迷,修枝除杂草等事就交给了魏琛。
今日千啭阁事情解决,剩下的就是等常落醒过来,再把柳玉埙找回来,因此桑洵也舒了一口气,饶有兴趣地在院中一边掌灯阅读一边品茶。
听魏琛这么说,桑洵从手中书册中抬起头,陷入沉思。
宫璃瑟从房中走了出来,方才他正在给新琴髹漆,听闻乐声便放下手中事,身前围布还未拆。
“师兄,这旋律耳熟,您可有印象?”见宫璃瑟,魏琛又问。
“小师弟……”宫璃瑟思索。“似乎小师弟以前闲来无事,口中哼唱的小曲,与之相似。”
“却这不是颉儿的琴声。”桑洵说道。
“那位师姐。”魏琛继续手中的活,淡淡地说道。
桑洵与宫璃瑟听罢齐齐皱眉,白日里那名女子故弄玄虚把管颉叫过去说了悄悄话,之后管颉神情就不大对劲。
“师兄。”匿牢中,值岗弟子们见管颉进来,拱手行礼。
“我来……”管颉回礼,一边说着,一边扫视着四周。
“定是来见她的吧。”其中一名弟子说道,“师兄,这罪人明天可得……您可别一气之下……”
管颉笑了笑,没有说话。
默的灵乐师一般都是直接从普通弟子中直接选拔而出,很少拜了入室弟子还进入默的,故此他们也未曾想过管颉先前是哪位先生的弟子。而白日里这么一出,大家自然也知晓,并也知晓了匿牢里关着的那人打伤了他的师姐,还嫁祸给了他的师妹。那日在兑门与管颉一同“追捕”柳玉埙的灵乐师,更是对管颉同情有加。
故此,这个时候来探监,除了泄愤,大家也想不到其他缘由了。
“就这了。”一名弟子带着管颉来到女子囚禁的牢房后就离开了。
管颉看了一眼牢房四周彷如无物的结界,才看向女子。
“恢复两成功力,便多上一道五步谣,还怕我用两成功力敌过整个沁鸣谷不成?”女子收了扩音术,看着管颉笑言。
管颉眉头深皱,看着女子,不知如何开口。
“你怎知我一定听得明白?”管颉问。
(欢迎来到起点中文网支持我)
白日,女子让管颉到跟前,在他耳畔仅一句话:为感救命之音声,今夜望闻声而来。
“先前恰巧听闻你吹奏的旋律,加上你这把玄玉箫,以及你的姓氏。”女子瞥了一眼管颉腰间,“而你这样问我,那便没错了。”
“何意?”管颉听罢激动,手不由地摸向腰间,脚也跟着跨前一步,撞上了五步谣,只得后退。
“管粲和。”
“你……?”
“哈……”女子失笑,“你却如此为这帮强盗卖命。”
“不……”管颉话语艰难,“他们……说的是真的。家姐告诉我的,教主失了心,妄想大家有意夺位……”
“他骗我……”女子听罢神情涣散,抬手掀翻身前七弦,七弦于空中消散。
“不!”女子定了神,目光深邃,起身,看着管颉,“就算如此,《松风欲止》也是属于我们琼音教的。”
管颉看着女子,不再说话。告诉她沁鸣谷全是为了《松风欲止》不会流出江湖吗?
女子眼神空灵,像在看着什么不存在的东西,在牢房中走动,又似在思考。
“你故意装作为他们卖命,其实也想将它夺回对不对?所以你才用尽心思拜了桑洵为师,就是为了能更多机会接近千啭阁对不对?”
管颉看着她,心里难受,没有再多辩驳。他曾假想过找到真相,抓到真正的那个人之后自己会是什么心情,又会是怎样的表现。穿岚台上,碍于身份,他很竭力地控制自己。听到琼音教的名字,他心中隐约觉得不妥。
全因她误解了真相啊……
“琼音教已经不在了,师姐,来世安好。”管颉踟蹰,说罢,举起手中玄玉箫。
《太息长音》,沁鸣谷的安魂曲。传闻沁鸣谷先祖路过一处生灵涂炭之地,水源被污染,当地人民每日吃食都仿佛服毒,若不吃则无法果腹。先祖悲悯,心生太息,作出此曲。
女子失足跌落在地,似哭似笑。
曲罢,管颉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师兄真是好度量,为这般人奏《太息长音》……若要是我,非扒了那人一层皮不可!”一名弟子说道。
管颉没有理会,径直离开了匿牢。
闲来无事,柳玉埙跟在靖无身侧。若靖无出去采药,她便拿起骨笛在旁吹奏,或是做一些能做的沁鸣谷弟子日常练习。若靖无在院落中晒药或是武练,她便在房中抚琴。若是靖无途中经行,她便仿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慢慢走,学着感受其中奥妙。若是靖无打坐念经或休息内功,她便也跟着盘坐修习。
但过斋午休之后,靖无去往武场,她却不跟着去。她觉得武场这样的地方毕竟敏感,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独家学识,也是各门各派的根基。若不是本门长辈相邀,即便自己所学与其八竿子打不着边,前往这些地方也不免多有失礼。
靖无倒是无所谓她是否跟在自己身边,自打归一对外宣称他返俗之后,他便一直一个人,如今身边有个人,他心中无不欢喜。但见柳玉埙如此言说,心念不无道理,便听之任之。
是夜,靖无带着一封信札回来,交给柳玉埙,说是归一给她的。
(欢迎来到起点中文网支持我)
柳玉埙一看,封面落款是桑洵的名字,大喜,正欲拆开,便听见门外响动,闻声望去,恰巧被靖无挡住了视线。
靖无听见声音,也转头看,随后不假思索冲了出去。
柳玉埙见势,心中隐约觉得不是小事,便也起身跟了出去。她看到地上半跪着一个孩童,面色煞白,一只手捂着另一边的胸口,手上都是血。意料之外,她不由大惊失色,恰巧与地上孩童对视。孩童看见她,眼神立刻变得警觉,如同四面楚歌的野兽。她被孩童这样的表现吓得手足无措,不由地愣神。她从未见过如此防备的神情出现在一位孩童脸上。
“莫竹,”靖无开口,“自己人。”
“……?”柳玉埙见孩童向靖无投去质问的眼神。
“打一盆清水,顺便多拿些干净的帕子来。”靖无抬头对柳玉埙说道。
“啊……?哦,好。”柳玉埙听见靖无吩咐自己,才回过神来,跑去准备。
靖无将莫竹打横抱起,稳步走到厅堂里,轻轻将他放在榻上,搬来药箱,拿出银针。
柳玉埙拿来了水和帕子,放在桌案上。
“这是什么?”靖无问。
柳玉埙听罢,才发现孩童胸口附近被刺入了什么东西,看罢觉得自己身上也疼,不禁龇牙。
“不小心被他家孩子撞见了。”莫竹艰涩地说。
不用问,靖无也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莫竹的目标。
“应该是狩猎用的箭。”莫竹补充。
靖无拿过银针,在莫竹身上几处穴位刺入,随后将莫竹的手从伤口上拿开。显而易见,莫竹怕被路人回头,摘去了大部分箭身,只留下一小节。毕竟是个孩子,似乎也没学过什么功夫,全用蛮力,伤口看着深,没伤及要害。
“咬着。”他拿过一张帕子放在莫竹嘴边。
莫竹知晓靖无意思,闻声照着做,双手也不由地紧张握拳。
灭在喉咙里的喊叫,让柳玉埙发了一身冷汗,下意识闭了眼,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地。
“有没什么曲子能让他舒服点?”靖无转身看了一眼柳玉埙,那般惊慌失措的神情让他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