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竹林里多个一个小土包,没有文字,也就更不可能有墓碑。
要不了多久,泥土下的有机质就会被微生物分解,而后化作竹林的养分,和竹林融为一体,不分你我。
再之后,这些竹林将成为族人的工具和粮食,继续为原始人的生存作出贡献。
凌的一家人,凌的姐姐,丈夫,妹妹和父母,围在土堆边做着祷告,祈求凌的灵魂能够被先祖接纳,回到先祖的身边。
如果没有迁徙,这个小土包也是这几个人的归宿。数万年后,说不定会被哪个盗墓贼发现:瞧,我发现了什么?石器时代的骨质项链!
再之后,被盗取一空的土堆会被考古学家保护起来,进行发掘和研究。考古学家们会说:看,三四万前旧石器时代的原始人骨骼化石,合葬是两男四女,可见旧石器时代男女比例是1比2……呀,这里还有几个死掉的胎儿……
说不准,还会把原本出落的很漂亮的凌,复原成一个大猩猩的模样……
……
云飞靠在溪边的树干上坐着,静静的看着清澈的溪水流淌,聆听溪水演奏出的叮咚叮咚的声音。
几个充当树洞的孩子,就围坐在云飞身边,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云飞,听云飞说那种听不懂的话。
“爸,妈,你们在那边还好吗……”
云飞今天的心情很低落,现代人的理念和原始人的观念在云飞心里激烈的发生冲突,很想说点什么,可是又说给谁听呢?
只有潺潺的流水,树上的蝉鸣,几个乖巧又顽皮的孩子,在云飞耳边拂面而过,云飞的思绪穿越了时刻,来到了数万年后。
“爸,妈……你们不要担心儿子,你们的儿子其实没死,而是来到了几万年前。儿子不孝,来之前没有跟你们好好相处,现在……好后悔……”
没有回应。
云飞深吸了一口气,道:“爸,妈,我在这边……”
说到这里,云飞犹豫了片刻,接着道:“我在这边过的很好呢,三天两头有肉吃,吃的肉不是国家保护动物就是已经绝种的动物。我跟你们讲,咱不差钱!这里的人有钱的很,每个人穿的衣服都是真皮的,夏天都穿大皮衣,可骚包了呢。我跟你们说,我睡觉的床垫都是金钱豹的皮,可舒服了……”
“这里的人对我很好,他们都是家人”,云飞道,说完又觉得不妥,解释道,“是真的家人,沾亲带故的那种家人,真不是进了什么贼窟和什么组织。不骗你们的,这里我又有了一个妈,还有两个亲舅舅和六个亲姨妈,表哥表弟多的数都数不过来,这里的领导跟我姥姥有同一个姥姥……”
就这么说了一会儿,反正就捡好听的说,搞得好像真的对方能听见似的。
“爸,妈,早上这里死人了,是一个表姐……”
云飞说到这里有点卡壳,不知道该怎么说。
沉默了一会儿,云飞道:“凌一家都是很好的人。黎姨妈很勤劳很能干,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天刚亮,黎姨妈就赶紧吃完饭出去干活,上山挖笋,下土挖山药,上树摘果子,还有采草等等事情黎姨妈都做的很熟练。凌是黎姨妈的二女儿,跟黎姨妈一样的性子,黎姨妈一家子都是很踏实的人。昨晚上,凌表姐生孩子,孩子没活过来,凌表姐情绪激动,大出血,也没了……”
云飞已经知道了很多人的名字含义,比如云飞的妈妈叫“落”,指的是云飞的妈妈有一种很熟练的采摘果实技巧,可以借助棍子把果子敲下来,人在树下用兽皮稳稳接住,效率超高。
“你们知道吗?我刚来这边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里是原始社会,那时候我就在想,我要成为这群人的领导,带着他们发家致富。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这里的领导,也就是我姥姥也确实把我指定成了下一代继承人。可能要不了几年,我就真的成了领导了,到时候我一个人说了算,那天我可高兴了。”
“可是今天我发现,我好像不行,我怕我做不到……”
“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几个死人,我爷爷走的很安详,爷爷生前对我也好,我不怕的。凌表姐不一样,她才14岁,她死不瞑目……”
“这里的人都疯了,十二三岁就开始搞在一起生孩子,这里的女人不是在怀孕就是在备孕,就算是没有配偶的也会想办法去借种。我三姥姥不让我四舅嫁人,让他带着男人们打猎,我四舅也不在乎,反正总有女人需要借种……”
虽然这是一件搞笑的事情,可是云飞此刻笑不出来,云飞的肚子里憋着一肚子委屈。
“这里的领导是要学接生的,我哪会什么接生……真的,巫孃孃可以对凌的死无动于衷……大概巫孃孃也是要难过的,死的可是她的外甥女……但是她是领导啊,所以她要憋着,当领导是不能怯懦的。我以后也会是领导,眼睁睁看着亲人在眼前死掉,还不能哭不能表现出难过,我怕我做不到……真的……呜呜呜……”
云飞说着说着,就触摸到了自己心里柔软的地方。
当一个公司的部门主管容易,当一个部落的领导却很难。难就难在,部落里的人每一个都是亲人,都会因为意外死去,但是作为领导,却时刻要保持着自信和坚毅的模样。
因为巫,即是先祖的象征,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云飞的语言逐渐开始变得混乱起来,“你们知道吗,这里的女人每个人都很勤劳,这里的男人每个人都很勇敢。他们是真的勇敢,我四舅能用一根棍子捅死一只金钱豹,豹皮现在成了我的床垫。我觉得做不到啊,我从小到大,杀过鸡杀过鱼,大伯和三叔帮忙捆住肥猪的蹄子的话,我也能一刀摁到肥猪的脖子里捅死它……可是这里连杀猪刀都没有!”
“他们说我在我来之前捅死了一头凶猛的野猪……真的,说实话,我肯定做不到的,我不敢,起码也要给我发一把杀猪刀再说拼命的事情吧!他们都以为我很勇敢,就凭着骨矛和石斧,我上哪勇敢去啊!”
“我还害怕他们发现我胆小,怕他们看不起我,我只能装作脑袋受伤失忆……”
“呜呜呜……我是不是很没用……我也想过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