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秀才踉跄起身时就有人看着他,接着砰砰砰一阵磕头,周围食客都讶然,片刻后有人莫名其妙在向旁人打听,有人笑声大作,还有人起身前来观看。
这边先前众人打趣贾秀才时,这一老一少二道士就充耳不闻,既未打量也未凑趣,这贾秀才突然间走过来看两眼然后就纳头就拜,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恳求上仙引他修行,二道士也是惊讶莫名,不过倒也没有如何慌乱,只见这老道站起身来扶起这痴傻秀才,开口说道:“这位小哥切莫行此大礼,贫道及小徒不过是籍籍无名两道士,不是什么仙师,更称不得上仙,恐担不得小哥的引道人。”贾秀才听闻此言一愣,抬头望向老道,老道双目清澈如常,但这回贾秀才再无异样感受,一时间陷入茫然,怔怔站在那里不动。
此时这桌前已经围了满满一圈人,也听清了个中缘由,都在笑这贾秀才酒喝多了,求道魔怔了,讥讽之声不绝于耳。这秀才也不理会这些议论,呆立了一会儿,犹不死心,又道:“道长风姿绝伦,令人倾慕,就算不是那游历人间的真仙也是修为高绝的有道真人,小人诚心向道已久,但一直不得其门而入,恳求道长指引一二。”说完又要参拜。
老道莞尔一笑,伸手扶住秀才拦住他下拜,温声言道:“小哥道心虔诚,贫道亦是钦佩不已,但贫道确实道行浅薄无力指引小哥修行,恐怕要让小哥失望了。但今日你我也算结下一桩善缘,我有平安钱一枚愿赠予小哥,祝小哥平安顺遂,心愿得偿,求果得果。”说罢从袖中掏出一枚铜钱递向这秀才,老道笑容和熙语调诚恳,让人如沐春风,生不起半分抗拒之意。
贾秀才呆呆接过铜钱,本欲再恳求几句,看到老道眼神清明透亮,欲言而又止,唯有叹息一声,作个长揖躬身退下。
回到桌前翻看铜钱,也并无甚出奇,贾秀才又看了老道几眼,长吁短叹一阵,起身下了楼。
围观的客人颇有意犹未尽之感,这贾秀才和众人一番胡言乱语,然后突然对着两名道士一顿磕头大拜,最后就被这老道士一枚铜钱打发了,简直是虎头蛇尾乱七八糟!但回头仔细思量,好像又顺理成章,贾秀才求道心切,又喝醉了酒,误把邻桌老道当神仙一阵磕头,老道不好平白生受这一通大礼,回赠以一枚道家常用的赐福平安钱聊表心意,既解了误会也算还了礼,这样看来,这老道也算豁达通透了。
众人就此散去,楼上又恢复了这酒肆饭馆惯常的模样,偶尔还有人向两道士瞟上两眼与同伙私语几句,但终归是逐渐地平息了。
过不久,两道士也食毕下楼,老道士将宝剑和包袱背在身上,小道士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二人一起跟着人流朝着东街慢慢行走,半晌后行至街头僻静处,小道童细声问道:“师尊,方才你扶起那秀才时,是不是对他用了那明窍通气的手法?”老道并未回头,慢悠悠答道:“你倒是机灵,为师观那贾秀才已然学过些许吐纳炼气之法,虽然粗浅不堪,甚至不少错漏之处,但却隐隐有气行百窍之象,今日帮他通窍理气,日后他若能坚持修习不怠,将来真的能突破那修真第一关炼气有成也犹未可知。”说完老道回头意味深长地望了小道童一眼。
小道童沉思片刻,复又不解问道:“可是师尊为何要助他呢?难不成是这贾秀才天资卓绝,师尊有了爱才之心不成?但我怎么没看出来这贾秀才有何出奇之处?”
这话一问出,老道哈哈一笑,转身过来蹲下,望着小道童正色说道:“瑾儿,此处正是本次下山游历为师要带你领悟的修真一大要理——机缘。所谓机缘,大道流转机暗隐,人心起伏缘乃现,天意人心相合,机缘孕育而出。我辈修行最重体悟天道,自应一举一动随心合缘。这贾秀才确实并非天赋异禀之人,但今日他叫破为师身份,鬼使神差巧合万分,此即天意,为师不愿平白受礼,又感念他道心虔诚,此即人心,如此,机缘成矣。故为师助他一拂之力以为应缘。”
这番话虽直白通透,但小道童仍有不解之处:“那既然他和师尊有缘,为何师尊不如他所愿,带他回山引他踏入通玄界,修习正宗修真法门呢”
“这就是机缘的另一桩妙处了,顺念从心,过犹不及。贾秀才虽诚心向道,但终究是红尘之人,羁绊已深,为师今日顺念随缘,也只能是一拂使他气顺窍通,让他日后吐气纳息通畅些,但将来他到底能否有所成就,还是要看他的天命造化。”
小道童懵懂点头,但神色之间犹带茫然,老道看在眼里,轻笑一声:“也罢,机缘玄妙难测,痴儿,你且慢慢参悟罢!”
二人复又前行。原来这一老一小两名道士确实如贾秀才所言,乃是真正的仙道修行之人。红尘俗世万千信徒固然炼丹采药始未得,清修问道终成空,但这天地间却是真有那修习仙道以求长生的修行之人,和源远流长玄妙浩大的修真世界。
相传在那天地初开万物化生之时就有大神通之士引领先民修行,几次天地大劫之后,天地灵气变动,大神通之士逐渐消亡,先民分为两极,绝大部分聚集而居形成凡俗红尘世界,极少部分迁移至人群外的清净之地继续修行。如人迹罕至的巍峨大山,汪洋大泽上的飘渺海岛,寒风呼啸的冰雪荒原…布下层层禁制结界后,继续在其中避世修行。
日月穿梭时光流逝,山中不知岁月。不知何时起,在那巍峨群山之巅,汪洋大海漂浮岛屿上,冰雪连天的冻土荒原深处,逐渐有灵宫圣殿仙楼洞府隐匿于山水之间,修士法宝贯空,各种奇功妙法异象纷呈,气象万千。
此谓之通玄界!
时至今日,以功法传承为脉络,通玄界已形成了诸多宗门流派,门人修士平素隐世不出,偶尔下山游历磨练道心、降妖伏魔积攒功德也皆以隐秘手法遮蔽世人耳目,不为人所知也。
这一老一少两道士正是当今通玄界玄门正宗之一的清一妙德宗门下仙师,老道宽海真人,已修得金丹大成,是通玄界有名有号的还丹修士。小道童姓周名瑾,年方六岁,尚未有道号,从小在前门修行,此次下山是这老道带他游历红尘,磨练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