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许久未来见过陛下,好不容易寻着一个理由,让阿爹带我入宫,陛下见到我时,甚是惊讶,他似乎是更消瘦了些。我原以为,他很不乐意见到我,或是又将我拒之门外,我们那点年少的情谊,在见到他的这一刻,竟变得有些温暖。他还是跟从前一样。
陛下随即让人送来许多的吃食,我们就像回到了小时候,他毫不顾忌形象地盘腿坐在我跟前,好似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都从未发生过一样,他甚至高兴地倒上满满一杯的酒,他与大哥一样,是个爱酒贪酒的,他又给我夹上许多的点心,见我碗中堆满了,才稍稍满意。
他对我的好,其实他对我一直都很好,这些的好,好似是一股泉水,细细的慢慢的流入我的生活中,可惜,被我给遗忘了,现在却又突然想起。在他的注视下,我夹起一小块马蹄糕,软软糯糯,很是喜欢,大部分都是我爱吃的。
他饮下一杯酒,才刚刚入喉,便猛地咳嗽起来,就连眼里都泛出点点的泪花,我拿走他的酒杯,无奈道:“身体既已不适,就莫要饮酒了,饮酒伤身,太医就没有嘱咐你嘛?”
“我见到你,觉得高兴,不免想要喝上几杯,你不让我喝我便再也不喝了,”他好声好语地近乎是在哄着我,“你就将这酒杯拿走,扔了也好,砸了也罢,你就莫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容易才能见这一次,我们便像小时候一样,开开心心的,可好?”
我好笑道:“即使我将你这儿的酒全都砸了,你要喝,自然也有人给你送来,这杯子,还是你自个儿留着吧!”
说着,我又将酒杯还给他,他撑着脑袋,望着那杯子微微出神,然后,他才缓缓说道:“我以为,那天之后,你便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那天,我求他放过我大哥的那天,他丢给我一道圣旨,如我所愿地解除了我们之间的婚约,最初,我的确恨他,帝王之术,权衡与无奈,我都是懂得,也能明白,可我还是恨过他,恨他的无情。再到后来,我又仔细想过,他这般做,或许是想借着这事成全我,我没来找他,并不是怪他,只是觉得……唉,多说也是无益。
我只好问他:“可有檀襄公主的消息了?”
他摇摇头,叹一口气,说道:“她啊,瞧着不聪明,躲起人来却怎么也找不到,我几乎在每一个关口都设下了人,却没有一个人见到她,更是得不到她一点的消息,我真要怀疑……怀疑她……”
“公主她定是安然无恙的。”我知道公主对于陛下的意义,他担心她,时时刻刻都在担心着,瞧着他的样子,怕是公主离宫后,便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才会如此憔悴消瘦。
我慢慢分析给他听:“若是公主有所意外,我们必定早已收到了消息,唯有她还活着,才能避开你所有的耳目,以她对你的了解,避开这些人很是容易,若换做我,我也能轻松避开。”
“你这分明是在变着相的说我愚蠢。”陛下佯装怪我。
我从不上他的当,他啊,我可从未觉得他愚蠢,只是关心则乱,才会用了最愚蠢的方法,他能想到的,公主自然也都能想到,若我是公主,自然不会选择陆路,或是乔装打扮,混入其他的队伍。
“我可没有这个胆子,当着陛下的面说大不敬的话。”
“你啊!”陛下嗔怪地瞧我一眼,问我,“你可曾见到过你的二哥?”
我点点头,此事无需瞒他,陛下总不能因着公主的事,亲自提刀去杀二哥,顶多不过嘴上占些便宜,我们本就有愧,若是陛下真的伤了二哥,怕是公主再也不会理他了。我也着实替公主感到可惜,也不知,她独自一人在外,过的可好,如今二哥已经回来了。
果然,陛下冷哼一声:“那小子竟敢回来,若是襄儿伤到一根头发丝,我必定将他关进牢里,逐去边疆,让他去做个和尚。”
“随你,你若是高兴,我绝不拦着,”我笑他,“你若是不怕公主回来与你拼命,不怕公主去做个尼姑?”
他整个人蔫了下来,最后,只说一句:“也不知襄儿到底瞧上他哪儿了。”是啊,我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是瞧上乔毓哪儿了。
我又吃了几块糕点,不得不说,宫里的糕点是真的好。我望着陛下,他也望着我,我确定,他还是我认识的子禹,我才对他说:“子禹,我不想嫁给君许,可能求你收回圣旨?”
我已许久未曾唤过他一声子禹,大概已有许多年了,他痴痴地望着我,眨了眨眼睛,又用手指挠了挠脑门,笑了。
“为何?”他疑惑地问我,“君许……你们很相配,再者,你大哥对这门婚事也很是赞同,幼年时,我与君许同吃同住,他会待你好的,别瞧他现在这个样子,其实,他才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子禹,”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说这件事,只好随意找了一个借口,我想他定是不忍我受苦的,“君许他……他有这么多的小妾,子禹,我们也是自幼相识,你怎么忍心看着我进那火坑,与他的那些小妾们争风吃醋,如此,还不如遵着先帝与阿爹的约定,早日入宫,做你的皇后,好歹都是要与其他的女人共争一个夫君。”
“我可是听闻,君许为了娶你,早已将府中的小妾们都遣散了,此事,他没有告诉你吗?”陛下仍是疑惑,原来君许早与陛下说了,他可真是……真是……
我倔强道:“那又如何,遣散了自然也是能娶的,那样一个人,谁知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如今为我遣散小妾,怎知以后,他会不会再瞧上其他的人,指不定为了其他女人便不要我了。”
“他不会。”陛下竟是这般的相信他。
“子禹~”我用小时候朝他撒娇的那一套,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渴望着他能收回圣旨,他总会心软的,以往,他每一次都会心软。
许久,陛下才慢慢说道:“这圣旨我绝不会收回,初雪,我了解你,这样的事怎么会成为你不愿嫁他的理由呢?除非你是有了心上人,或是你瞧不上他……若我真依着你收回了这旨意,这上京,怕是再也没有人敢娶你了。”
“我确实是有了心上人,子禹,全当我求你,帮帮我,我不想嫁给他,一旦我嫁给他,我便再也没有机会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了。”
陛下微怔,许久,久到时间好似是凝固了,他红着眼问我:“我着实好奇,能让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乔毓。”
“我从不后悔自己做的任何决定,”陛下很是生气,他猛地站起来,来回走着,指着我说道,“包括这道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