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封后大典的日子,在这之前,君许一次也没来见过我,我倒是常能看到,君许同那心悦一起,在御花园赏花喝茶,甚至是放风筝,我一直都以为,他是做戏给我看,为的就是让我服软,可突然之间,我明白了,他是真的喜欢心悦,不同于喜欢我的喜欢。
一早,我便起来梳妆打扮,妆容很美,但我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我的不开心,让这妆容少了几分颜色,君许送来的衣裳倒是合身,头上戴着的,竟比成亲当日的凤冠还要重,总觉得会掉下来。
我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陌生,实在是太陌生了,我终于要成为皇后,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可是,我真的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忽然想起同乔毓一起碰到的那对老夫妻,他们的房子很破旧,粗布麻衣,缝了又缝,补了又补,甚至没有一顿肉吃,但是,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我想,我是永远都没有办法体会了。
深宫,比水还要深,淹没了多少女人的天真烂漫,以及幻想的爱。
我又见到了君许,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看,下面站着的,是禹朝的大臣们,会在早朝上跪拜帝王,大呼着“万岁”,那里面站着的,有我的阿爹,我的大哥,还有乔毓,他们一定能看到我。
君许朝我微微笑着,我有了片刻的迟疑,却还是把手放在了他的手里,他就握着我的手,带着我一步步迈上台阶。
他忽然问我:“初雪,你是不是后悔了,刚刚你有所犹豫。”
是啊,我后悔了,入了这深宫,一旦成为他的皇后,我就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了,我不能嫉妒他有别的女人,或许有一天,其他妃子生的孩子,要唤我一声母后,而我也只能答应着,不能露出一点不喜。
可一想到他这几日一直陪着那突厥女子,我心里就泛着酸,说出的话也是酸的,我说:“我有什么可后悔的,若是陛下不想让我做这个皇后,想改封那突厥女子为皇后,现在也是来得及的。”
他扭过头来望着我,眼里亮晶晶的,他似乎很高兴:“初雪,前些日子,心悦去你那儿,你也是出了气了,就莫要再与她计较了。”
“陛下是在心疼她,为了她特意来跟我求情的吗?”我就更加笑不出来了,他的心里,是真的没有我了,可为什么要变得那么快?
“我……”他却笑了,“你若是这么认为,也是可以的。”
“君许!”我又一次唤他的名字,唤着他的名字,嘴里都是苦的,涩的,“我孟初雪从来不是好招惹的女人,是你求着我嫁给你的,做你的皇后,我便有权利惩治你其他的女人,毕竟,我是后宫之主。”
“我脾气不好,说话难听,”我接着说,“甘蔗没有两头甜,鱼和熊掌更是不可兼得,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从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孟初雪便是个不能吃亏的主,你可以说我,但你不能在别的女人面前羞辱我,你是陛下,是我的夫君,但若是有人在敢在我面前嘚瑟,挑拨,我便会拔了她的舌,其他时候,你想去谁那便去谁那,但该来我这的日子,一天也不能少,更不能同别的女人在一起。”
“初雪,我何时说过你脾气不好,又何时在别的女人那……”
“陛下,”我打断他,唯有在喊他陛下的时候,心才不会太痛,“你只管应我一声好,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
“你可真是霸道!”他轻笑一声,满眼都是骄傲。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我们终于走到了最上面,望着下面的人,我内心是激动的,高高在上,莫过于此,怪不得有那么多人都觊觎着帝王之位。
那走过的路,从下而上,像极了我和君许一同走过的路。
我们彼此凝望着,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他一定也在我的眼睛里看到了他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在满足于他的眼里有我,我希望他的心里有我,这还远远不够……
我变得贪婪,也变得患得患失,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给我戴上簪子,握住我的手,我听见身后传来的旨意,那太监的尖声细语:“孟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与朕鹣鲽情深,心意相通,对上守礼对下宽和,实乃后宫女子典范,也是天下女子楷模。今日,朕特书此书,立妻子孟氏为后,特此封号:昭懿皇后。钦此。”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声高过一声,君许一直笑着,可我连笑一下都装不出来,那么多的人,我偏偏一眼就看到了乔毓,我知道,他也正瞧着我。
君许又问我:“初雪,你可高兴?”
我反问他:“那你呢,你可高兴?”
他望了我一眼,不再说话,我知道,他并不高兴,我做不到像悦贵妃那样,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跟他娇声娇气的说话。
但不论如何,今天晚上,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我煮好了酒,备好了菜,等他,一直等着他,按照禹朝的规矩,封后大典当夜,陛下必须来皇后处,共度春风一夜。
我等了好久,菜凉了,酒也凉了,我始终没能等到他,多可笑啊,我望着满桌精致的菜肴,只觉得自己可笑,却一点也没有怪他,是我期望的太多,我不该爱上他的,更不该在他变心的时候爱上他。
孟玥打探来消息,她说:“陛下,陛下去悦贵妃那儿了,听说是悦贵妃吃坏了东西,一直在发烧,小姐,要不要奴婢去请陛下过来,夜里风凉,一直等下去,怕是会坏了身子,小姐?”
“不了,我等他过来,我只等他这一次。”我才不会让孟玥去请他过来,我孟初雪,才不会求着他过来见我,孟玥这傻丫头,还不如跟我撒个谎,哪怕,哪怕说他在忙,忙的抽不开身也是好的。
我只等他这一次,过期不侯,我想,女人的自尊会在一次又一次的等待中消磨殆尽,而我,不想成为没有自尊的女人,他可以不爱我,可以不要我,但我,绝对不会如他所愿般地恳求他,恳求他看我一眼。
乞讨得来的怜悯眼神,我孟初雪不稀罕。
手里握着簪子,君许给我戴上的簪子,子禹送我的簪子,象征皇后身份的簪子,为何子禹生前要将这簪子送给我?我想不明白,这簪子沉重如山,如千金巨石,我拿在手里,移不开心上的巨石。
我等啊等,等到将酒菜又一一端下去,桌上空荡,心里空旷。
我等啊等,等的无聊,唱起了民间小调,唱着唱着,又觉得难受。
“谁家姑娘嫁衣似火,谁家公子眼里星辰,笑吟吟,牵白首,到头一纸尽休;谁家姑娘空等数年,谁家公子门前喜悦,泪盈盈,说再见,执手相看无言;谁家姑娘谁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