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晨光初露。
张燕山转过身来,正要跪在地上,何相思扶住了他,搭着他的肩膀道:”刚才我在无空的房间里听到你们的话,姨姨明白了,我们一直都以为自己在为你设想,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但原来我们从来也没有听过你的想法,更没有想过,原来燕山已经在我们不知不觉之间长大了。燕山,姨姨一直也没有听过你的心底话,你不要怪姨姨啊。”
张燕山和何相思四目交投,两人方才惊觉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如此细心的凝望过对方。何相思这时才发现张燕山这年来的改变,原来张燕山的面容轮廓就长得越来越像他父亲张家齐,但一双眼睛却有几分像是母亲何重恩,何相思看着看着,双手不期然的抚着张燕山的眼角,含泪笑道:”我的燕山已经长大了。”
张燕山热泪盈眶,激动地道:”姨姨,昨晚的事是我的不对,对不起。”
何相思笑道:”傻孩子,有什么对不起?姨姨睡了一晚就忘了。要说对不起的,就是姨姨没有好好听过你的心事…”
何相思不期然地双眼放远,刚巧见到地上的两个轮廓,何相思见其中一个轮廓倒有几分熟悉,然后再对照张燕山的面容,霎时之间,想起自己从不愿面对的往事,不禁浑身颤抖。
何相思望着地上的轮廓,抚着张燕山眼角的手不住颤抖,何相思惊问道:”燕山…这两个轮廓,一个是瓜子口面,一个是国字面形,是不是…是不是姐姐和姐夫?”
张燕山最初还感到一点尴尬,然后想起自己曾经说过伤了何相思的话,张燕山连忙道:”这…我只是…我只是偶然想起来罢了…其实姨姨照顾得我很好,这全然没有别的意思。”
夜无空心如电转,一瞬间明白了缘何刚才张燕山这么紧张,同时明白到为何张燕山每逢遇到困难和特别事情,都听见他在画地的声音,然后自言自语。原来,张燕山一直藉此想象着自己跟父母亲倾诉。
何相思问张燕山道:”那你为什么只画出轮廓,而不画他们的面目?”
张燕山低头道:”姨姨,我…我画不出来,我…没有见过他们。”
何相思听得呆在当场,脑海不期然的浮起了往昔的种种…何重恩和自己的相依为命,何重恩山洞中的临别托孤,一切有关何重恩的回忆,不分悲喜地涌入她脑海里,恍如潮水,不能自已。
何相思想起与何重恩的往事,想到儿时的嬉戏玩乐之时,就不期然的泛起笑意,想到与姐姐的生离死别之际,便不期然的流出泪水。看见何相思时喜时悲,张燕山不知所以,只得上前牵着何相思的手,想去安慰何相思。
何相思这时才发现,自己碍于心结而不提张家村的往事,却使得张燕山未尝认识过父母,甚至连父母的容貌也不认得。想到张燕山对父母的了解形同陌路,又看见这刻张燕山反过来安慰着自己,何相思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逃避等同剥夺了张燕山对父母的恩思。
何相思幽幽道:”燕山,你可挂念娘亲和爹爹?”
张燕山只怕又再伤了何相思的心,急切道:”姨姨,我挂念爹娘,但是姨姨的养育之恩,无人可以代替!”
何相思见张燕山处处顾虑着自己的感受,心里内疚,泪水夺眶而出道:”燕山…请原谅姨姨…”
张燕山见何相思泪流满面,只道自己说错了话,伤了姨姨的心,连忙道:”姨姨,如果你不想谈起以前的事就罢了…”
何相思摇了摇头道:”不!姨姨错了,这些年来,姨姨没有听过你的心事。其实我早该想到,哪有孩子不会挂念爹娘?只是我不敢面对张家村的往事,才从来没有提起这些,现在竟弄得你连父母的面貌也不知道…”
张燕山无语,然后何相思便走到两个轮廓之前,伏身拿起了树枝,在地上画起张家齐和何重恩的画像来,张燕山这才首次看到父母亲的形象,父母的面容再不是一片模糊的轮廓,张燕山心头一暖,不期然的捉着何相思的手,何相思感到张燕山的手一片温暖,心里一阵感动,就向张燕山诉说着何重恩与张家齐的事情,从小时候开始的姐妹情深,到何重恩与自己遇到强盗之时的相依为命,当何重恩遇到张家齐之后,一家生活在张家村的一点一滴,以及何重恩的临终托孤…张燕山一边看着父母的画像,一边听着父母的往事,一时之间,就觉得父母好像在自己身边一样…
※※※
第五日,夕阳残照。
这一天,张燕山没有练功,就连比武的事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这些都比不上亲情的重要。
张燕山聆听着何相思叙述着张家齐和何重恩的事情。何相思就这样的说着、笑着、哭着,直到何相思说得累了,然后开始咳嗽起来了,最后一缕夕阳斜晖就照到两人身边,何相思才蓦然想起两天后,张燕山就要跟耶律黄蜂决战了。何相思知道张燕山对比武之事心意已决,便对张燕山道:”燕山,你陪了姨姨一个下午,耽误了不少时间,你还是先回去练功吧。”
张燕山道:”姨姨,我送你回房间之后就会练功,但有一件事我是必须告诉你的。”
何相思道:”什么事?”
张燕山道:”我陪伴姨姨的日子,没有一刻是耽误时间的。”
何相思心里温暖,张燕山接着道:”姨姨,你风寒未愈,我们暂且回房间休息,再服一服丹药,好吗?”何相思点了点头,然后再转头细看着张燕山,这是何相思今日第二次如此细心的凝望张燕山了。
何相思第一次凝望张燕山的时候,却只看见他的面目体型,知道张燕山的身体已经长大了,此刻在看见张燕山反过来照顾着自己,这才知道张燕山的心也同样长大了。
张燕山与何相思回到了房间,夜无空为何相思诊脉,确定了她没有大碍,便给她服过了丹药。何相思服过药后,便对夜无空道:”姐姐,我已经好了很多,你也该休息了,谢谢你的照顾。”
夜无空听了,然后叹了口气道:”妹妹,其实应该是我向你道歉,以及我向你道谢才对。”
何相思大奇道:”姐姐,为什么?”
夜无空道:”如果我早点解开心结为你行医,你的病早就好了,也不需要受这么多不必要的苦,所以我应该向你道歉;如果不是你,我余生也没有勇气面对道名门的往事,所以我应该向你道谢。”
何相思笑道:”姐姐见笑了。如果要道谢,我们岂不是要感谢燕山和耶律黄蜂吗?”夜无空听罢,两人相对而笑。
夜无空想起了张燕山与耶律黄蜂的一战,突然收敛起笑容,若有所思,面色凝重。何相思心知必有大事,便问道:”姐姐,什么事?”
夜无空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燕山,有些事我一直想不通。第一次请君入瓮时,你是怎么震退你师父和师兄?到了第二次的时候,你甚至震伤了他们!燕山,你伸出手来,姑姑要把一把你的脉象。”
张燕山依言递出手来,夜无空探过了脉象之后,却没有发觉任何异样。夜无空更觉奇怪,于是就叫张燕山运起千军战道,自己则同时给张燕山把脉,张燕山再三运起千军战道,但夜无空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像。
夜无空百思不得其解,想到自己重拾医道,就遇上这种奇症,反而更挑起她的挑战心,非要找出其中因由不可。夜无空一边苦思,一边在桌子上画图,不时喃喃自语。半个时辰过后,夜无空突然抬起头来,向张燕山道:”燕山,姑姑要多把一次你的脉象。”
张燕山再次递出手来,夜无空一指搭在他的脉门上,一道真力就从指头直透张燕山的脉门。张燕山大惊,立即运起千军战道抵挡,却完全挡不过夜无空的指力。千军战道气劲被夜无空指劲迅速穿透,流向心脉,转眼间抵达了他的肩井穴!。
就在这时,张燕山只觉经脉内涌出一道暖流,一股雄厚而不知何来的内力喷薄而出,沿着千军战阵的聚气路径,横在肩井穴,挡住了夜无空。夜无空一时不察,指劲竟然被这道内力逼得从肩井穴返回到了脉门!
夜无空心头一凛,再度发劲,指劲源源不绝地涌入张燕山脉门之上。张燕山见自己突然逼得夜无空的指劲后退,只道自己的千军战道有成,已经足以抵挡夜无空的指力,于是就再度提劲抵挡,就在这时,潜藏在经脉之内的易经真气再次爆发,一发不可收拾的汹涌而出,千军战道的导气法门未能及时引导,结果张燕山不但无法驾驭这道真气,真气更在张燕山体内来回冲击,张燕山立即感到一阵晕眩,千军战道的导气法门随即溃散,雄厚易经内力在体内来回冲击更甚,就像要撕破张燕山的身体一样,张燕山面色一变,几乎要晕倒当场。
夜无空见张燕山真气流动失控,就用指劲引导他体内的千军战道气劲运行,千军战道气劲随即跟随夜无空的引导,聚在张燕山脉门之上,形成了一股集合了千军战道与夜无空指劲的强大真力。
千军战道气劲被夜无空的指劲牵引,形成一股外力压在张燕山的脉门,张燕山体内汹涌澎湃的易经气劲感到这股外来的真力聚在他的脉门之上,易经真气为了保护张燕山,就自动聚气,抵挡这股集合了夜无空指劲与千军战道的真力,夜无空登时感到一股雄浑的内劲从张燕山经脉内涌来,还未来得及反应,这股内经已经冲破了千军战道与自己指力结合的真力,指头立即被震开出张燕山的脉门半尺之外。
夜无空一脸惊疑,大惊道:”怎会…怎会这么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