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空笑容渐渐收敛。
“还是说江水寒有别的考量呢?”红鸢继续说:“叶空,有些事等待是没有用的,你有没有想过,你在江水寒心里真的是重要的人吗?如果是的话,当初,他让你回头去救秦知遥,为何却没有回头救你呢?你有想过吗?”
“红鸢,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该明白的。”
“我不想想那么多。”叶空别过脸不看她,红鸢微微垂眸,她看见叶空头发散乱,便打算坐下为他梳理,谁知叶空挡开红鸢的手,有些不耐烦,道:“用不着。”
“江水寒可以,我就不行?”
“少跟个怨妇一样,不要对江水寒评头论足,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前那个爽快不废话的你。”说罢,叶空起身就进屋去了。
多说废话,还不是为了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这几日,西阳城中发生重大变故,封以烈之死,封家势力大不如从前,秋家借此机会迅速吞并封家的商市,其中包括安乐街在内,一时风头极盛。
封以烈头七未过,秋家便大摆宴席,宴请了大批江湖人士和商户,从傍晚到晚上歌舞声都没有停止过。
“恭喜听雨阁成为南淮以至南越第一大商。”众人举杯庆贺。
“多谢各位赏脸光临,闻玉先干为敬!”秋闻玉饮尽杯中酒,笑得是春风得意,这一次,秋闻玉赢了。
霍宗正坐在一侧,身旁坐着的是一个穿着黑袍的枯瘦的老头。
“霍伯伯。”秋闻玉上前来,举起酒杯敬道:“这第一杯酒,闻玉敬霍伯伯,多谢霍伯伯对闻玉的支持,不然,秋家也不会有今天这番作为,闻玉先干为敬!”说罢,便一饮而尽。
“秋宗主客气了。”霍宗正举起酒杯,饮了一口,说:“秋家有此等作为,全是秋宗主管理有方,聪慧过人,霍家不过就是打打下手罢了。”
“霍伯伯过奖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秋闻玉便去跟别人敬酒。宴席上吵吵闹闹,霍宗正一边吃着酒菜一边低着声音说:“事情如何了?”
“秦知遥已经进京了,现在皇帝已经派段冷玉带人赶来,估计不过五天,圣旨就会下来,这一切,秋阁主并不知道。”
“你们办事果然很有效率。”
“这是当然,就算秋闻玉直到我们有意害她,她也是万万没想到,我们会利用秦知遥,把证据送出去。”
“还有封以烈这个麻烦,终于也是除去一大患。”
“红鸢能为王爷除掉麻烦,本座也很欣慰。”白飞云缓缓说:“这无息散,只需将刀浸泡在撒有无息散的水里浸泡一夜,将刀插入人体,就算只是划伤,起初并不会又任何反应,无息散会随着运功慢慢侵入人的奇经八脉,一直到心脉之时,只要稍微用劲,便会当场心脉闭塞而死,而且就算是神医再世也绝对查不到无息散的痕迹。”
“真是好东西。”
“接下来只需王爷振臂一呼,大业可成。”
“这还要多谢圣坛这些年来的帮助。”
两人举杯共饮,笑声融入宴席之中。
叶空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今夜秋家设宴,这后山的地方没什么人在意,正是离开的好机会。叶空换了一身黑衣就打算前去封家一探究竟,可惜门还没出去,石山就把他拦下了。
“阿空不能出去,师傅说了,要呆在这里。”
“你烦不烦,走开,别拦着老子。”叶空将石山推开,可石山退开两步就上前,完全甩不开,叶空心生一计,说:“石山,你是听师傅的还是听我的?”
“额......石山听阿空的,不过为了保护阿空,石山要听师傅的,阿空容易胡来,不能让阿空胡来。”
“我不胡来,我就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不行!”
“那这样,你跟我去,如果我胡来你把我抓回来不就可以了。”叶空像哄小孩子一样,果然,石山低头想了想,就说:“好,我跟阿空去,阿空胡来就抓回来。”虽然不是很喜欢石山的用词,不过终于能够出去,叶空还是心情稍好一些,他对石山说:“跟我可以,不过你不要干扰我的事,远远看着,知道吗?”
“知道了。”
于是,叶空带着石山一同离开秋家,直奔封家而去。一路上想必听雨阁的热闹和人来人往,往封家时,却是死气沉沉,石山就躲在离叶空不远的地方。
门口的白灯笼在夜里看着很阴森,叶空看了一下周围,便施展轻功飞入院中,比起之前有不少护卫巡逻,现在的封家就跟之前霍宗成来的时候那样,一片死寂。所以叶空很快就进入了内院,正门大厅有好些人,都是白衣素裹,叶空看见封飞柏脸色憔悴许多,跪在灵堂前,而江水寒和黄合则正在偏厅吃饭。
好家伙,居然还有这份闲心!
“封老头就这么死了。”叶空幽幽从门外走进来,来往的护卫愣是没有发现。
“叶少侠!”黄合起身相迎,道:“你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叶空没有理会黄合,而是看向江水寒,江水寒依旧坐着,也没有任何动作,叶空心里越发烦躁,他走到江水寒身面前,江水寒脸色出奇的平静,这让原本理直气壮的叶空莫名感到心虚。
“大小姐,你倒好,在这儿有吃有喝,你知道我差点就回不来了吗?”
“你不是回来了。”江水寒放下碗筷,语气很陌生。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叶空开始恼火,“江水寒,你别忘了,我是回去救你那情郎才被抓的,你就对我这般?未免有失散人驿江大小姐的名声。”
江水寒突然轻笑一声,叶空却只感受到一种从未有的冷漠。她站起身,看着叶空,叶空居然看不清她现在的情绪,反而被她的气势吓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觉得这样太丢人,他叶空什么时候怕过,便又将腿收回来。
“那你想我如何?”
“如何?你问我如何?”叶空觉得好笑,看了眼一边的黄转和正在门外侍奉的几个仆人,江水寒是要在这个场合说那些事吗?
叶空正想着,江水寒就已经挽起袖子,将手伸到叶向空面前,当真是吓了叶空一跳,江水寒看着他,说:“你不是想要药吗?我给你。”
“你这是做什么?”叶空抓住江水寒的手,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兴致去想什么药,今天的江水寒太不对劲。
“我做什么你应该最清楚的。”江水寒没有挣脱,反而继续说:“你不是一直希望这样吗?能够亲口......”
“够了,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寒姐,你和叶少侠这是做什么?什么药?”黄合见此情形,上前询问。
“不关你的事。”
“我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骗了我。”
“你知道什么了?”叶空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放开江水寒。
“怎么?你做的那些事,还害怕被我知道吗?你怕我知道什么?调查我和我父母的事,赵大爷的死,我娘和小姨被抓,还有我当年中毒差点没命。”江水寒抓住叶空的衣领语气开始有些激动。
叶空心头一颤,他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堂堂的西野鬼将,居然也会有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在害怕,害怕江水寒推开自己。
“我不去救你,你觉得你需要我去救吗?而且,我凭什么去救一个下毒害我,杀人如麻,满嘴谎言的人,你说凭什么?”江水寒转而抓住叶空的领口,说:“你倒是说说,凭什么?看着我被你骗的团团转的样子你觉得很好笑吗?以血为药,玩弄人心,我早该知道,鬼面人,怎么可能会是个好人。”
“江水寒,从前那些事,都不重要......”
“不重要,对啊!于你而言,人命轻贱,数家满门你从未犹疑,哪里还有什么东西会是重要的。”
“够了!”叶空终于忍不住脾气,拎起江水寒衣领,沉声警告,道:“你再说那些话,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怎么?你是要杀了这里所有人吗?还是像你之前几个主人一样把我杀了?动手啊!叶空,你真的是连禽兽都不如。”江水寒冷笑着说。
“寒姐,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叶少侠是,是鬼面人?”黄合一脸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长相漂亮的兄长,居然会是那个狰狞可怕的杀人恶鬼,太难以相信。
而黄合这句话,吓得外面的几个仆人都慌张起来,其中有人已经离开去叫人。
叶空有口难言,他咬着牙,直直的看着江水寒的眼睛,也不知道有多久,他甩开手,脸上终于将最后一点情绪都抹去,叶空面无表情地看了一圈黄转和外面的人,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说:“对,我就是那个杀人满门的鬼面人,劫杀镇远镖局,大闹飞龙山庄,把江淮搅得人心惶惶的都是我。”
周围的人都倒吸口气,不敢置信。
“江水寒,你给我等着。”叶空没再看江水寒,就走了。
这倒是意料之外,叶空居然没有做任何事就这样离开,江水寒重新坐下,拿起碗筷继续吃饭,就跟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鬼面人在哪儿?”门外出现一群护卫,为首的是上次在听雨阁宴保护了封以烈的那个男人。
“没事了,你们先下去吧!不要再烦扰封大哥了。”黄合打发所有人,关上门,进屋坐在江水寒身边。
“如果你想问叶空的事我不想多说,反正从现在开始,你只需知道,他是鬼面人,是我们的敌人。”
“寒姐,我只是不希望你什么事都自己扛。”
“吃饭吧!”江水寒低着头,不在多说。看他的样子,伤应该还没好吧……
叶空离开了封家,石山便出来,他看叶空脸色不对,就说:“阿空,怎么了?伤口又痛了吗?”
“闭嘴,还轮不到你管我。”叶空推开石山,他现在很需要发泄的对象,那个哑巴,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哑巴!一定是他告诉江水寒,杀了他!
怎么?你要现在去杀了他?就因为他告诉了我实话。
江水寒的脸猛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甚至想到她会这么说,他站住脚,心里越发烦躁,施展轻功直接前往醉仙楼,石山紧随其后。
到了醉仙楼,叶空直接把红鸢藏在房间的酒都翻了出来,和石山两个人直接一壶一壶地喝,也没有多少交谈,如牛饮水一样,简直浪费这些陈年的佳酿。
“阿空,我,我不行了。”不知喝的第几壶,石山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喝这么点就不行,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叶空拿起酒壶打算直接给石山用灌的,其实这时候的叶空也已经醉了六七成。
“阿空,我真的不行了,头好晕。”石山赶紧求饶。
“真没用,既然不能喝酒,那就陪我练练手。”说罢,朝着石山便是一拳,石山堪堪闪过,两人一来一回,招式渐渐失了章法,偌大的房间不时便发出杂乱的响声,不过多时,屋内便一片狼藉。
叶空被石山推开到一边,正欲上前,却被胸前一道红色吸引,那是平安符,是江水寒送自己的,那个笨女人。叶空用力一扯便将那团红色扯了下来,他用力将平安符甩了出去,大骂道:“江水寒!你个没良心的蠢女人!老子不需要你照样能过活!你最好别求着老子救你,蠢女人,笨女人!”然后拿起酒壶咕噜咕噜继续喝酒。
很晚的时候,红鸢回到醉仙楼,方才白云飞发现叶空离开了听雨阁,辛亏石山跟着,否则怕又是多有麻烦,吩咐无月前去寻找之后,便让红鸢回去了。其实很简单就能猜出来叶空的去处,红鸢很明白,只是她没想到,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会看到自己的房间被两只醉猫翻腾地惨不忍睹。
石山呈大字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叶空则趴在阶梯上,头发胡乱披散开来,遮住了大半张泛红的脸,迷离着双眼,嘴里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看样子已经是醉糊涂了。
“你还真能折腾。”红鸢无奈地看着这满屋的狼藉,那些自己珍藏的佳酿都已经被洗劫一空,她甚至都可以想象这些美酒惨遭牛饮的下场,心中不免有些可惜。走到叶空面前,撩开他遮住脸的头发,打量着叶空此刻的睡颜,他眉峰微皱,看来是心中郁结,伸手抚上他脸上那两道疤痕,不过,倒也值得。
“江水寒......”
他用轻微的声音呼喊着那个女人的名字。
“她有那么好吗?值得你这样。”
现在的叶空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嘴里不时说着江水寒,蠢货,我没骗你之类的话。若是江水寒看到叶空现在这副模样,应该就会心软吧!不过,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叶空,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得到你,真的真的很想。”红鸢将叶空拥入怀里,抚摸着他的发,他的脸,他的一丝一毫,红鸢说:“我从小便是尝百毒长大,安魂香无法渗入我的体内,而师傅也不愿将把安魂香放入人体的方法告诉我,为了你,我用尽一切办法地研习医术和控偶术,为的就是得到一个可以为你提供药的傀儡,这样你就不必再受他人左右。这些年,我不折手段寻找傀儡试药,就在前段日子,我终于找到了,而且现在我就可以制作出体内拥有安魂香的傀儡,我可以带你离开了。”
红鸢紧紧地拥抱这叶空,仿佛要将他就这样留在自己的身边,不过很快,她便松开手,红鸢明白,强迫是没有用的,只有让叶空自愿跟自己走。
第二天,日上三竿,叶空醒来的时候,自己赤裸着上身躺在红鸢的床上,屋里显然收拾过,不远的坐榻上同样赤裸着上身的石山还在呼呼大睡,原本盖在身上的毯子大半已经掉在地上。剧烈的头痛让叶空暂时没有力气去想别的,他拍拍脑袋,决定继续睡。
“既然醒了,就先把这醒酒汤喝了吧!”红鸢端着一个托盘走来,上面是两碗热腾腾的汤。
“别吵。”叶空闷闷地说了一声,显然现在不想理会任何人。
“我也不想吵你,只是现在师傅在找你,你应该不希望无月过来叫你起床吧?”
“啧!”叶空坐起身,挠着头,一脸不耐烦。
红鸢将汤端给叶空,边说:“你们两个昨晚喝太多,衣服上都是酒,我便帮你们换下来,新衣服已经备好,等会儿你们换上就可以了。”
“嗯。”
红鸢转身去叫醒石山,石山有些懵,坐起身就乖乖将汤喝完了,还说道:“谢谢师姐。”
“乖。”红鸢微微笑着。
突然,叶空慌张地跑到下床,好像在四处寻找着什么,终于在柱子后面找到一团红色,红鸢看到那是平安符的锦囊。
“辛好……”叶空松了口气,红鸢神情微暗,看他一头乱发的狼狈模样,竟然就为了一个江水寒。她站起身,只道:“梳洗一下吧!免得他人笑话。”然后下楼了。
叶空只是紧紧握着平安符,不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