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场景,李远志再也熟悉不过了。
以前在乡下的烧窑场就是这般场景。晒泥,练泥,练胚,制胚,上釉,烧窑,整整一套工序,李远志简直如数家珍。旁边还有一个个草垛子,柴火堆。他机械似的走到一个水池边,木然的看着水里的倒影。水池里是一个15、6岁的少年,除了一身灰色的麻衣,和自己初中时候的样子别无二致。
“难道我在做梦吗?”李远志一脸茫然,喃喃自语道。正所谓庄周梦蝶,已不知身在何处,今昔为何年。
“少爷!”一位四五十岁身着葛布的中年人恭敬的朝李远志弯腰道。
“你……”李远志看着面前精神矍铄的老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怎么叫自己少爷?”
“哎”,李忠看着李远志两眼无神的样子,不由在心里叹息起来,“都试了三次了,还没有成功,少爷这次受到的打击看样子很大。可怜少爷和夫人从小就被发配到这南疆,夫人体弱,在少爷2岁时就去世了,幸亏老天爷保佑,少爷身体一直还好,不然老奴就算是死也愧无颜面见夫人了。”
“少爷,要不咱们不试了?”李忠以为自己的少爷还在纠结陶瓷为什么不能烧出红色,劝解道:“就算不能做出红色的瓷碗,也没有关系,大不了这一单咱们不接就是了,反正咱有以前的老买家下的订单,也亏不了。”
“红色瓷碗?”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李远志一下子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一时半会也回不去,还不如去看一看红色瓷碗是怎么回事,顺便多了解一下新环境,总得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模样,到底是什么原因,到底现在身在哪里,等弄清楚了也好想法子来应对。
不得不说,通过这次的打击,李远志一下子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毕竟是生死历练,又重活一回,而且他能够一步步走到技术总监的位置,还是双料学士,心智和为人处事不会差到哪里去,只不过以前是不愿为之罢了。
“忠叔”,金大旺看到李忠,连忙放下手中的锄头,走过来,恭敬的站立一旁拱手道。对于李忠,他是发自内心的尊敬,毕竟他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能够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成为一个班头,全靠李忠的指点和提携,他是一个知道感恩的人。
金大旺看到李远志一副疑惑沉思的样子,以为他还在为怎么样烧出红瓷纠结,便转过头劝道:“少爷,红瓷的事情先放一放,你受了伤,多休息休息,昨天打了只山鸡,等会炖好了我让虎子给你和李叔端过去。”
“不碍事。”李远志摆了摆手道,虽然身体只有十五六岁,但是心里年龄已是三十岁。他很想了解一下这个让人恋恋不忘的“红瓷”到底是什么。工科直男的思维都这样,对于技术的追求都是很执着的,从不服输。
“李……”李远志看向李忠,他不知道怎么称呼。“我想再去窑洞看看”,说完转身便走,再不走,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对,如果被人知道这个少爷是个冒牌货,就麻烦了。
“少爷,你……哎”,李忠看到李远志转身就走了,只能叹息一声,这个少爷太好强了,和故去的夫人一样。不过,正是这种不服输的性格,才不愧为李家的人,李家的人百折不挠,永不退缩。
“李叔,您等一下”,金大旺拉住要跟过去的李忠道。通过刚才的观察,他察觉到李远志的精神状况似乎有点问题,“忠叔,少爷的状态似乎有点不好,情绪也不太高。少爷他毕竟还是个学徒,做红瓷这种事情也太难为他了吧?快手刘做了三年都没做出来,咱们要不还是做以前的青瓷吧?”说实话,金大旺觉得把更多的心思花在这种不靠谱的事情上,还不如按照以前的做法,又不愁没人买货。
“哼!”李忠一把甩开金大旺的手,冷哼一声道,“少爷的事情他自有安排,他的事也是你能管的!”说完一甩袖子快步追上李远志而去。这些年自己对这些下人太放任了,以至于连一点最起码的上尊下卑的规矩都不懂了。
“李叔,李叔……我不是这个意思……”,金大旺有点急眼了,他的本意不是如此。见李忠根本不听他解释,赶紧大步追了上去。他只想让李忠劝一下李远志,专心做青瓷这一块擅长的,杂不如精,这样专精一门,以后可以走的更长远。但是他错估了李远志在李忠心里的位置,李忠作为家奴,自然首先考虑的是主家的利益,一个家族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金大旺在李忠心里已经由心腹之人变为心腹大患。
李远志看着眼前青色夹杂着红色的瓷碗,感觉到一丝的诧异。“这是……汝窑前期做法?”由于仔细研究过瓷器的发展历史,所以对于不同时期的陶瓷技艺,李远志熟记于心。他四处打量起这个窑厂,熟悉的水泥路,电线杆,全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轱辘,泥铲,麻绳等最为原始的工具。
“难道我穿越到了唐朝……”李远志被自己的推论惊住了,目瞪口呆的望着那些用布条扎起头发,精赤着上身干活的壮汉。结合自己现在的这副模样,李远志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穿越”这种最荒谬,最狗血的事情发生在了他的身上,而且是一下子回到了两千年前。
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李远志的神经变得格外粗壮。目前的第一要务,就是熟悉自己现在的身份,然后就是生存的问题。在封建社会这种没有人权的时代,只要被发现自己是冒牌货,相信不用经过审判,直接会被处以极刑,更加不会让人有任何申诉的机会。在这样落后的村子里,这种气氛更甚,族长或者年龄最大的老者就是权威,说一不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