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帕罗出神地注视着面前悠久的古卷轴。他感到不可置信地将手放在古卷轴上,古卷轴像是封存着某种古老的力量涌现出来萦绕在他枯槁的手掌上。
它似乎是活的,令他能感受到它血的气息。这是来自血脉无可替代的气息,同时点燃了他体内的热血。
撒帕罗缓缓抬起目光,仿佛看见从古卷轴中涌出一道黑影,那伟岸的影躯就伫立在他的面前,向他伸开双手。像是神隐的神灵再一次将它的神力垂顾在落魄的家族上。
他十分确定这就是布莱珂戈撒斯欧伊。许久,他犹如虔诚的圣徒将它捧在手中,凑在面前亲吻了一下。
“抱歉,我太激动了。”撒帕罗终于回过神来看向萧复空。
萧复空空洞的眼神对着他,淡然道:“布莱珂戈撒斯欧伊是殿师您的家族至关血脉的传承。整个河洛族再也没有第二个族群像你们一样拥有着神灵赐予你们的神力。你们家族的遭遇就如同我们,我们依然坚信星辰之神会指引我们正确的道路。能够为殿师拿回它,这也是星辰之神指引我的。”
撒帕罗思忖了一下,惊惑地问他:“你是如何拿回布莱珂戈撒斯欧伊?据我所知它被强大的禁咒封锁着。”
“这世上深谙秘术的可不止你们河洛。我们的神灵代表着永恒无穷无尽的力量,自然能够解开世上一切禁咒。”萧复空说,“若没有什么疑惑,殿师您可以考虑何时离开拉索城。”
撒帕罗犹豫着,眼神里焦虑不安地看着他:“你们拿走了布莱珂戈撒斯欧伊,铸殿会迟早会发现,到时候他们第一时间肯定会来找我。”
萧复空不以为然道:“殿师不必担心,他们暂时发现不了。”
撒帕罗嗫嚅了良久,憔悴地长吁一声:“事已至此,我也向你坦白我心里真实想法。”
萧复空听着点了点头。
“我即使拥有布莱珂戈撒斯欧伊也无法再进行一场浩大的血祭魂仪式,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日渐削弱。我知道你们有着强大的秘术来救我,但我现在的情况是与死神喀索交换的,我之前没有布莱珂戈撒斯欧伊一直在利用自己的血魂与喀索交换动用残缺的星轨秘术。每一个摩罗赫家族成员一生之中只能铸造一柄举世的魂器。”撒帕罗忧虑地对萧复空说,“我从两年前就清楚自己的处境,我希望有个人能继承家族的荣誉,你知道我想把它寄托在谁身上吗?”
萧复空不暇思索回答:“你的徒弟珂亚身上,但他没有摩罗赫家族的血脉。”
撒帕罗没想到竟被萧复空一语点破。从萧复空将布莱珂戈撒斯欧伊带给他的惊喜,二人之间的对话撒帕罗从未猜到萧复空心中所想,他的一言一行将自己的内心隐藏得很深。倒是撒帕罗的心像是被萧复空已经洞悉透。
“没错,你说得对。我是想把家族的荣誉与未来交给珂亚,但他不是摩罗赫家族的成员,没有我们的血脉就得不到喀索的认可。”撒帕罗意味深长地说,“所以我也因此筹备了二十年。”
他站起身从床榻下抽出一个箱子,接着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对黝黑的铁手。铁手上显露出精密复杂的零件拼接出得线纹。
“摩罗赫之手,我耗费二十年打造了它。”撒帕罗激动地看着手上栩栩如生的铁手,感喟道,“没想到这一天的到来出乎我的意料。”
萧复空侧目对着他,犀利道:“殿师是想将自己的血魂封印在摩罗赫之手上,然后再将它接到您的徒弟身上。”
撒帕罗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地看向萧复空:“珂亚是我从小抚养长大,虽然不是至亲却胜似至亲,我的血魂能够很好与他融合。只要他有了这对摩罗赫之手我坚信迟早有一天他会重新带领摩罗赫家族重回巅峰。”
“失去一位至亲换取家族的未来,对您来说这是无憾的荣光,可对您的徒弟来说您的牺牲却是对他的自私与悲恸。”萧复空“咯咯”笑着,话语中似乎还藏着另一番心思,“殿师可不忍心他一辈子活在痛苦中吧?”
气氛忽然沉寂下去,二人对坐缄默。撒帕罗的目光盯向橱桌上渺小的火苗,久久不为所动。他心知珂亚是绝不容许他这么做,如果他强硬要这么做也许只会害了珂亚。
也不知过去多时,油灯内的油脂迤逦烧尽,火苗越来越小直至熄灭,房间内忽然陷入一片阴晦。但撒帕罗依然出神地看着熄灭的油灯,他的眼神炯炯,像是先前熄灭的火苗定格在眸子里。
萧复空拂手挥去,油灯再一次奇迹般地燃起,惊醒了撒帕罗。
撒帕罗见他起身揖礼,同样也站起揖了一礼。
“殿师是不可能将此事告诉您的徒弟。时机未到啊,那就让时间来告诉我们答案。七天后,我就要离开铁岩城回去复命,这七天我会静候您最后的抉择。告辞。”萧复空话毕转身即走。
撒帕罗深思着怔在原地,目送着他离去。
天色晦暗临近曙时。
思雅振动羽翅降落在皇堡顶上。她勾着身子趁着底下守卫不注意爬回自己房间。她的脑海满是那个妖异女人含春般的笑声,忍不住用华族语诟骂道:“下三滥,贱货!”一晚上几个时辰她时不时会见到那个女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朝着珂亚抛去挑逗的眼神,心中也不由得跟着堵得慌,不清楚为何会不高兴,总之就是不开心。
她也不想再去关心这些糟心事,身心从未有过的疲顿,郁闷地卸下护具和千机翅准备跳上自己温馨的大床。
正当思雅回到寝宫内,床边坐着得人令她浑身倍感清醒了许多。
她惊惶地一字字吐出:“父……皇。”
隆波尔.萨拉齐是如今河洛族权威至高的统治者,也被称为铁皇。
铁皇得知自己的女儿又在夜晚私自外出,这一次亲自在她的床边候到现在,胸臆里一股子火气硬是憋到现在。
“纳薇勒琳!”铁皇怒不可遏地看着她,“砰”得一声将手中云缭的玉珠摔碎。
思雅知道那是父皇平日里喜欢把玩在手里的云珠,可想而知他现在究竟有多么生气。她甚至有些感觉到整个房内跟着云珠破碎一起震动了一下。
“父皇,我……”思雅心里既是害怕又是疑惑,不知该怎么像父皇解释,她明明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才偷跑出来再回来,父皇是如何知晓这一切?
“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戈牙塔的掌司昨天向我汇报你居然跟珂亚.摩罗赫整夜混淆在一起,从四十多丈高的楼层飞下去!”铁皇震怒地叱道,“四十多丈高的云天!你是想气死我!你若是从上面摔下来该怎么办?你这是不顾你的身份和你的生命来开玩笑!”
他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吼出来。
思雅担心地上前扶住他:“父皇,你别生气。”
铁皇愤恨地指着她摇了摇头:“你这让我怎么不生气。你知道你是谁吗?你是河洛族萨拉齐皇族的公主,高高在上的公主,若是让外人看见你每日每夜跟一个混小子在一起会怎么耻笑我们?”
思雅随即嘀咕道:“您都说了我是公主,谁敢耻笑我,再说了珂亚又不是混小子。”
“你!”铁皇恨得紧紧啮着牙,就算她夜不归宿跑去跟别人胡闹,铁岩城中其余五大家族偏偏选中跟摩罗赫家族的珂亚.摩罗赫在一起。
河洛族没有像华族一样有着严格的贵族平民之分,他们的婚姻十分自由,只要择偶对象在自己族内不管公主还是皇子都可以自愿嫁娶。虽然摩罗赫家族已经没落不堪,但铁皇心中一直对他们有着忌惮。就算他不计前嫌但珂亚.摩罗赫始终是华族人,难道他真的允许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华族人,而且还是曾经的敌人?
“你让我很失望。纳薇勒琳,我不允许你以后跟那个流淌着华族人血的混小子再有什么来往!”铁皇站起身,决然愤怒地看着她。
思雅怔了一怔,不知为何父皇说出这句话令她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珂亚没做错什么,她与他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而且他还是铸殿会最优异的弟子之一。
“不可以,就连父皇你也觉得他在我们族的当中是个异类。他从小生活在我们河洛,姓也是我们河洛,就连生活的息息相关都是河洛。为什么你们都不能接纳他。”她不禁上前去抓住父皇的手,泪水潸然落下,“他根本没做错什么。”
铁皇坚定不移的目光瞥视着她,表明道:“对,他确实没做错什么,怪就怪在他待在了一个不该待的家族中。而我的女儿却每日每夜去那个肮脏的家族与他厮混。”
“什么?都已经久了,父皇你还不能宽恕摩罗赫家族吗?他们现在都已经这样了。”思雅涨红的泪目充满惊愕地看着他。
下一刻铁皇悻然地将她一把推开。他本不想旧事重提,可现在不得不再说起:“那些死在摩罗赫家族手里的族群们会宽恕他们吗?我真是懊悔当初我们家族还网开一面留了撒帕罗一命。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若是再让我发现你跟珂亚.摩罗赫有什么来往,我保证会斩了他的手臂再将他逐出拉索城。”
话毕转身即去,唯留下寝宫内啜泣的少女模糊地呆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
却听背后的宫中传来侍从焦急地叫唤:“不好了,三公主病倒了,来人呐。”
铁皇顿住脚回望一眼,神情依然冷硬,须臾了一下,扭头远去,再不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