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的语气带着浓重的忧愁和无奈,齐北桓听着,没有打断,他知道崔浩也是在怀念当年他意气风发时的样子,回味他以前的生活。
谁不爱如此呢?是因为现在过得不好,才总爱回忆。
尚初萤和秦林梅兰等人站在外面,也盯着里面的一举一动,梅兰忍不住开口问道:“夫人,公子是与那崔大人在谈论什么呢?他们以前认识吗?”
尚初萤摇摇头,笑道:“其实说来,我也不甚清楚。只是看刚刚那样子,只怕齐北桓是想起了什么,没准这崔太守以前和他颇有渊源。”
梅兰点点头,说道:“只是在府里这么多年,倒也没听过公子和朝中大臣有什么联系,而且还是在这么远的地方任职的大臣。”
秦林也在一边点头,表示附和。尚初萤这下倒也疑惑了,连秦林都不知道的人,那会是谁?
“不过说了这么多,公子道确实没有告知我你的名字,我之前桓琪定是公子的假名。”一聊开,崔浩的语气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大人见过幼时的我,大人不记得了么?”齐北桓也不答,反而问着崔浩。
崔浩拧起眉想了想,但还是没印象,见此,齐北桓又说:“那时我不过稚龄,我坐在家父膝头,家父还想让大人以后多多指导我呢。”
话不必多,说到这个份上,崔浩再不明白实在是说不过去了。不过一明白眼前的是谁,崔浩禁不住内心的震惊和激动。
他几乎是带着点颤抖的声音,问道:“是十四爷吗?”
齐北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说道:“崔太守出门在外,便还是叫我的化名吧!”
崔浩愣着,好半天回过神来,然后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茶,说道:“是,是,公子说的对。”
过了好一会儿,崔浩问:“公子这些年,过得好吗?”
齐北桓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对崔浩说:“皇帝派我到南地治水,我经过此地,被拦了下来。说我与一桩命案有关,但我并不知道这背后陷害我之人是谁。”
崔浩试探地问:“是皇上吗?”
齐北桓摇摇头,说道:“应当不是他,我如今派的上用场,他还等着我去监工,把水患治好呢,所以在去的路上他应该不会加害与我。不过这回来的路上遇到什么,还真不好说,与皇帝有没有关系了”
崔浩听着齐北桓云淡风轻的语气,心里一哽。想当年,先帝多疼爱十四皇子啊,因为雅贵妃受宠,齐北桓这个皇子也是那么的受人追捧。皇帝常年把他带在身边,就连接见大臣们也不避忌。
他受尽万千宠爱,他曾是京城里最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多少王孙贵族的女儿削尖了脑袋想嫁给他,而自己当年虽然也曾因为那新科状元的身份得一些贵女的喜欢,但比起齐北桓这样的盛况来,还是差了许多。
但他以前越是风光,崔浩现在就愈加心疼眼前这个算起来也可做他小辈的孩子。这两年他几乎没听到过魏王爷的消息,即使有,也不过是因为一些杂事,完全不复当年出尽风头的样子。
即使是最不懂收敛的人,也学会了藏拙,掩盖锋芒,世人对魏王爷的评价早已从天资聪颖变成了风流才子这样虚头巴脑的称谓。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当今的圣上,十四皇子的亲哥哥。
崔浩实在觉得自己愧对先帝的看重,想当年先皇是想让十四皇子做太子的吧?只是因为高家势力太大,且太子并无错处,所以没有机会废除太子罢了。不然现在那个位置上坐着谁,还真是不一定。
“殿下……长大了许多,倒让老臣,有些认不出了。”崔浩眼角的笑纹弥漫了开来,齐北桓看着有些难过。
本该是忠君报国的年纪,却因为现在的皇帝没有容人之量被左迁到此处。如今,壮志难酬,郁郁不得志,即使是再重用他,也不能保证是否宝刀未老。他被皇帝困在这,磋磨了十年,把豪情壮志给磋磨没了,把能力精力也给磋磨没了。
“公子可有自立门户的打算?或是,取而代之?”崔浩这话实在是问的有些冒昧和不敬,但不知为何,两人都是重逢后第一次相见,但却可以毫无顾忌地说这些话
齐北桓闻言,侧头看了一眼尚初萤的方向。可能是心有灵犀,在齐北桓转头看尚初萤的时候,尚初萤也转头看向了齐北桓。
齐北桓对着尚初萤的方向笑了一下,然后转回头对崔浩说:“我并无此想法,我只希望大仇得报。”
得到这个结果的崔浩还是有些失望的,但当他看到齐北桓和尚初萤的对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终究是惋惜的说道:“若是先帝陛下在世,定要公子登上这个位置的,公子也不用如现在这般收敛锋芒。”
齐北桓摇摇头:“罢了,我并不喜欢这些尔虞我诈,如果登上那个位子,就要舍弃许多东西,而那些东西,恰恰是我一件都不愿意舍弃的。”
“不过,我在此处遇到大人也不算白来,因为我需要借大人的势力,帮齐璨夺嫡。”齐北桓沉声一字一句说道。
崔浩一时有些不知齐北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抬头疑惑的看了一眼齐北桓,终归还是问了出来:“公子为何要帮五皇子夺嫡?他们和齐北珹之间的事情,我们方便插手么?况且,既然公子不愿卷入那些党派之争,不愿自己登位,为何又要参与到这些事里来惹一身腥,到头来还为他人作嫁衣裳?”
齐北桓摇摇头,说道:“算不得为他人做嫁衣裳,不过是权衡之后,各自利用罢了。其实……齐璨比起齐北珹来,要好上许多。”
“我答应齐璨,也是出于不想让齐封上位,让高、沐两家壮大的想法。若是齐璨登位,他答应要为莱国公还有我母亲当年的事情平反。而且他比起我来,对高家和沐家的恨,只多不少。”
崔浩听了之后,也沉默了,他知道齐北桓肯定是无心于皇权的。但在他心里,齐北桓才是那个位子上最好的人选去。他相信,以前先皇留下的那些部众愿意听命于齐北桓,也愿意跟随齐北桓谋事,但若是齐北桓想用他们帮助齐璨登位,只怕有些人还是不愿意的。
见崔浩沉默,齐北桓叹气道:“大人不必纠结于此事,这天下之主,最需要的便是贤、才、德、勇。所以只要是贤能之人,爱民如子,那是谁坐这个位子都并不重要。况且,我性本爱丘山,若我坐上那个位子,不见得会比别人做的更好。”
“齐家的后辈里,齐璨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况且他又是楚皇后与齐北珹的嫡子。江山到他手中,倒也不算旁落他人。”齐北桓为崔浩分析道。
“公子可知,先皇当年为公子留下多少人?”崔浩虽是沉默,但他也在考虑此事的可行性。
齐北桓摇摇头,说道:“我虽知道父皇为我留下一些老臣命脉,但是多少人以及是哪些人我其实并不清楚。”
崔浩惊奇道:“公子一直没打开先皇留给你的锦囊?”
齐北桓点头,说道:“先前不打开是因为与父皇呕着一口气,什么事都想自己做。但到后来,我自己一力把玄机阁和一月诛给运作了下来,便也更觉得再无打开锦囊的必要了。”
崔浩深深地被震撼了,他之前只觉先皇的十四皇子才名远扬,但也没想过一个失去母族和先皇庇佑的皇子在新皇的压制下,除了能收敛锋芒,还能怎么做。
但今日一番交谈,彻底刷新了崔浩对齐北桓的种种认知,他掩饰不住的高兴,说着:“好,好,皇上当年真没有错看公子,公子确实算是这世无双人了。”
“皇上当年为公子留下了十位老臣,而这十位老臣到现在,只剩下了八人,有一人已经病逝,一人自缢了。唉,想当年,我们有的人是皇上明面上的左膀右臂,有的人是暗里的忠臣。却不曾想,皇上仙逝后,我们这些人只落得个贬谪发配的下场。”
“此外再剩下的,便是神机营的死士,这里面的权利一直是皇上私有。皇上在薨逝前,并未把此处的权利留给齐北珹。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想留给公子您,不过看公子这样子,应当也是不知道这股势力的存在。”
齐北桓面容严肃的回应道:“我确实不知,不过即使有那些,对我当初的境遇,也没有多大的益处,反而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崔浩抚着胡须说道:“确是这个道理,当年谁都不知道皇上把神机营的令牌交给了谁,连我们都不知道。若是当时公子您拿着这东西,只怕多少人要为这东西睡不着,更有多少人想置公子于死地。”